女孩猛地壮起胆子嘶喊:“爹爹,快去找安……”刚说到“安”字,便被蒙面人一记手刀打晕。
中年男人听在耳里,叹在心里:月侬,我的傻女儿!
一众士兵跟着追出去,但双脚难敌四蹄,没追多远,便被远远地落下,等到瞧不见马的背影了,都转身回城门上去站岗了。
突然间,一匹马离弦箭矢般冲过了人群,马上人正是月侬的父亲。
三、只影向谁去
宋城北靠相许山,依山势而建。蒙面人半夜翻墙入城,定是要北去上山。
月侬父亲骑马追出城去,一直翻过了相许山,以及相许山以北的只影山和平楚山,一直赶到平楚山以北的雁丘山才翻身下马。
此时正值子时,月亮升至中天。月光直直地洒下来,洒进雁丘山满山的松树趟子里,月侬父亲就借着月光在松树趟子里穿行。
他要找一棵树。
雁丘山上遍植松树,也不知有几千几万棵松树。
幸亏月侬父亲要找的不是松树,而是一棵月桂树。雁丘山上纵然有数不清的松树,但月桂树却只有一棵。
月桂树在半山腰。
离月桂还有五棵松树的距离。
“谁?”蒙面人警觉。
“是我,是我。”月侬父亲快步走出来。
蒙面人警觉地查看四周。
“我是一个人来的。”
还剩下一棵松树的距离。
果然再无其他人。
蒙面人放下心来,一指旁边的一棵松树道:“在那里。”
父亲赶紧来到月侬身边。
月侬挨了夜行人一记手刀,现在还没醒来。
“月侬,你怎么样了?”父亲慌张地问。
“下手有点重,她昏倒了。”蒙面人示意月侬父亲掐月侬的人中。
月侬父亲掐了一下,月侬果然悠悠转醒。
“爹!”见是父亲,月侬嘤嘤地哭了起来。
“都是爹不好,爹不好。走,咱们回家。”父亲满面愧疚,扶起月侬下山去了。
四、明月出天山
“你没事吧,月侬?”父亲心疼地问。
“我没事,只是刚被那个人打了一下,脖子有些疼。”
“来,爹给你揉揉。”父亲赶紧给月侬揉了起来。
“爹,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月侬好奇道。
“爹骑马来的。”父亲回答。
“马呢?”月侬四下看看,并没有马匹。
“留在山上了。”
“为什么?”
“不把马留下,他怎么肯放咱们爷儿俩下山呀!”
“他怕我们骑马回去报官来抓他?”
“嗯。”父亲点头道,“但是现在咱爷儿俩徒步回去,至少也得两三个时辰,那时天快亮了,他早就下山去了。”
“没了马明年怎么耕地啊?”月侬开始担心家里的生计问题。
“有什么比我女儿更重要呢!”父亲笑着拍了拍月侬的头。
“爹。”鼻尖儿有点酸,月侬趁势把头埋进父亲的胸膛。
月辉洒遍大地,月侬和父亲行走其中。群山不动,只默默地披着月光沉睡。月侬却被感动:安大哥看见这么有意境的景象,一定会诵出绝美的诗句。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抑或是,“月上柳梢头,人约huáng昏后。”
明月出天山吧!安大哥哪有那么小家子气。
渐渐地,月侬走出了被绑架的恐惧。一旦走出恐惧,她的思绪就变得灵活而缜密起来。
“爹,你明知外面很乱为什么还要开门出去啊?”月侬问。
“爹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了嘛!”
“那爹为什么那么快就去牵马给那个蒙面人啊?”
“爹怕他伤着爹的宝贝女儿啊。”
“可是爹爹怎么知道他骑马去雁丘山了呢,而且爹爹来得也太快了吧?”问题总是越想越多。
“你听说过qiáng盗织女吧!”眼见躲不过去,父亲给月侬讲个故事。
“嗯。”
小时候不听话父亲总会拿qiáng盗织女吓月侬。
“那个蒙面人就是她呀!”父亲叹了口气。
“怎么会?”月侬不可置信,“她上雁丘山来做什么?”
“她来看她的丈夫。”父亲说。
“她丈夫,可是山上明明就她一个人啊?”月侬问。
“她丈夫已经不在人世了。”父亲口气凝重地说。
“怎么会这样?”月侬内心对刚刚绑架自己的女qiáng盗织女起了怜悯之qíng。
“这件事qíng说来就话长了。”父亲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哎呀,爹,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五、沧海桑田
怀chūn的女子都是一般的模样,哪个不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十八岁那年,青桐和一个姓王的秀才私定了终身,但是她父亲不同意。
天下的父亲大抵都是如此:不愿看见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穷酸秀才吃糠咽菜。
圣人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天下的秀才也大多都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但是青桐太迷恋秀才了。
他会将最娇艳的牡丹cha入青桐的鬓发;他会在青桐耳边念“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这样làng漫的诗句;他还用“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来赞美青桐。青桐只是个相貌娟秀的女子,并没有秀才口中说的那般好。可秀才硬是把她说得那么好。话语里的那股真诚更让青桐心动。
“我非他不嫁。”青桐言之凿凿,但青桐的父亲始终不同意这门婚事。
秀才提出要跟青桐私奔。青桐本来是犹豫不决的,但是秀才说:“问世间qíng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因了这làng漫的诗句,青桐不再犹豫,她便千山暮雪,只影向着秀才去。
两个人私奔到雁丘山下结庐而居,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可是,不久之后的一天夜里,家里竟然来了一伙qiáng盗。
劫财?
一个秀才家里值钱的也只有些书籍字画了,做qiáng盗的人向来都是大字不识的。
劫色?
王秀才倒是有个新婚燕尔的妻子,白白嫩嫩的,看得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直咽口水。
qiáng盗劫走了青桐,王秀才争执不过,被推倒在地。一个qiáng盗叫嚣:“你个穷酸秀才,不服的话就到牛耳山来找爷们儿。”
牛耳山上的qiáng盗向来是无法无天的,连官府也拿他们没奈何。
报官无用,王秀才也不敢上牛耳山去找qiáng盗们理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家里急得团团乱转。没过多久王秀才就绝望了,他知道青桐回不来了,口中便念起了《长恨歌》里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没想到青桐却回来了。
王秀才一时间欢天喜地,又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又是“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可是青桐却没了兴致,再不像从前一般对他露出钦佩之qíng。
没过多久,青桐的父亲找来。
父亲执意要带青桐回去。因为这个手无缚jī之力的秀才实在无能,自己的妻子被qiáng盗劫去,他竟然不去营救。
青桐不肯跟父亲回去,因为她失身于qiáng盗,再也算不得良家妇女了。
青桐父亲大怒,到牛耳山去找那伙qiáng盗理论。
qiáng盗们嬉笑着告诉他:“青老头,你女儿实在太漂亮了,咱们爷们儿一时没把持住,失手了。”
青桐父亲愤怒:“妈的,盗亦有道,你们收了我的钱,怎么可以做出这般禽shòu不如的事qíng来?”
原来这是做父亲的挽回女儿的一个计策。
听得此言,qiáng盗目露凶光:“老东西,你说话客气点。当心大爷我结果了你。”
青桐父亲依旧愤愤:“我去报官,让官府来制裁你们这帮禽shòu。”
qiáng盗生气了,挥起手里的家伙,一刀砍掉了青老头的脑袋。
死亡使青桐父亲获得了原谅。可是青桐和王秀才却日渐计较起来——王秀才嫌弃青桐:你爹心术不正,明知我不敢上牛耳山去要人,偏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来试探我对你的qíng意。闹得如今这般,简直是活该!
青桐也怨恨秀才:你这窝囊废若是到牛耳山上救我,我又怎么会失身。爹爹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啊。
二人终于由初识的qíng不知所起,变成了现在的qíng不知所终。
王秀才每每嫌弃,青桐不堪忍受,终于悄悄在王秀才的饮食里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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