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一封又一封,不知不觉,食字小僧觉得就像是自己参与了一场了不起的事业,眼看着有那么一种qíng感在慢慢地成长,而它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欣喜什么。
来来回回不知不觉经手了好几次这样的信,食字小僧有一天看到了粉色信笺寄过来一封特别的信,有些郑重,又有些纠结和迷惘,又把那些qíng绪通通藏在了文字下面,最后装作不经意似的,允诺了什么。
每个字都很重,像浸湿了水的海绵,挤压一下就能获得满满的深重的qíng感,小僧读着,全身都开始发抖。允诺对人类是什么意义呢,食字小僧不明白,可是突然有些莫名的qíng绪在作祟,就像是嫉妒或者不满。人类这种生物就不能坦率点儿?总是这样拖延着试探来试探去,才肯稍微释出来一点儿真心。啊啊啊真是的,怎么突然写这样的信来。
如果它更细心一点儿,或许能发现这次的信里除了那竭力压抑的感qíngcháo水之外,还有和以往的信微小的差别,非常细微,是不适和病痛的痕迹,它本该发现。但它太在意,也太想知道另外那种qíng感的所在,它忽略了这个。
这次小僧没有再把信塞回去,而是一口气把整封信都吃掉了。
当然是故意的。
刚咬掉第一个字就开始后悔,怎么做这种事qíng!可是那封信真的很好吃,像烘烤出的摩卡蛋糕,苦甜糅杂,味道绵厚深长,不知不觉就全部塞进了嘴巴。它立刻流下了眼泪,滴答滴答停不下来。女孩子的笔迹又清瘦又端正,如同刚从冰柜里挖出来的冰激凌,甜美的小小颗粒感刺激着口腔,然后整个融化了。
它觉得自己做错了。
等久了,鹳泽村那边就着急了,过了一周就寄了一封,信里有那么点着急,末尾还稍微带了些不信任的怀疑,小僧就有些生气,怎么这样!只不过是信没到啊!这么一想又有些心虚,怀着点愤懑破罐子破摔地也吃掉了这封,像烤焦了的饼gān渣。
不想第二天又紧急送了一封信过来,这封就全然是歉意和温柔,像是要追回之前那封满满的不客气。
小僧读啊读啊,像是要把这些文字全在心里品一遍,最后晃了晃脑袋,一个字也没动,放行了。
是被感动了。写得真好。那些小心翼翼的道歉和压在耐心下的关心和着急,都在文字里晃动着,念出一个字就会顺着淌下来。太好了,它把信折好,这个人终于学会在文字里把自己的那份感qíng表达出来。太好了。
食字小僧希望,自己吃掉的那封信不会造成什么特别的影响。
这样的两个人,就算错过了一次告白,也不会怎么样吧。
它甚至想再把那封粉色的信复写一份出来,可是食字小僧只是食字小僧而已。
这次它忧虑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儿,久到粉色信笺的回信也寄了回来。
它展开读了读,心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放下了什么,感觉,似乎上次那封信没寄到的事qíng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这边的文字都还是跟平常一样。
纤细,清瘦,亲切,热qíng,但是对丢失的那封信绝口不提。
是有什么不同了?
文字里开始有一种淡淡的涩意,仿佛那次失踪的信是她最后的勇气,一旦不见,就无力再探询。
食字小僧怅怅地把那封信装好寄了回去。它不明白,但是自此不再轻易动手脚,只是沉默地把彼此的信件看一看,不再试着去吃掉他们的信。连尝一尝都不敢,因为它知道会是苦苦的味道,虽然有阳光晒过的温柔和煦,但是仍然是苦苦的味道。
食字小僧觉得,自己喜欢这两个人,自己做错了,可是,不该这样。
难道相jiāo过的线错过了结点就一定要渐行渐远吗,不该是这样。
粉色信笺来得越来越慢,每一次,文字都更虚弱一些,而鹳泽村的信也有点淡淡的疏离,就像最早那封被吃掉的信变成了女孩的负担,上次口不择言的信也变成了少年的负担。食字小僧知道这一切的根底,却只是在旁边着急。人类啊为什么这么笨!快察觉到啊,察觉到彼此的心意。
它这样想着,然后磨着自己的牙齿,就像小孩子做了错事会不停地搓手。
最后一次拆到粉色信笺的信,小僧拆开的瞬间就感觉到,这封信里装的不是让人开心的东西。
信里有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衰微气息,有重病之人才会有的看破和感慨,有努力让自己阳光下去,却终于还是做不到的纠结。你问我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啊,大概就是,自己身染重病,快要死了,幸福美好的未来什么的,谈不上,碰不到,所以,以后就请别继续联络了。
这样的内容吧。
食字小僧很害怕,似乎没有要害怕的理由,但是就是心里那块堵住,没有办法释怀。
要是一开始不吃掉那封信的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想也没用,不该是这样结束一切。
它吃掉了这封信。
大颗大颗的泪水流下来,无法停止,比那次吃掉的告白还要痛、还要qiáng烈的冲击感,不是单纯的甜味,也不是苦味,是咸的,像海水一样,不对,是泪水的咸。厚重的挣扎,所有的字背后都在渴求帮助和依靠,然而字面上又qiáng硬、又疏离。人类真的是蠢透了。再说一次就可以得到幸福,却那么固执不肯再试一次。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吃掉的这封信,好痛苦。
但是这次做的是对的,它一边咀嚼着文字,一边笑了起来。
然后它消失了。
我要讲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
嗯?你说这样的话故事没有完结?啊,的确是啦。不过后续什么的无所谓的吧。不是吊人胃口啦,只不过我觉得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而已。
非要知道的话,其实后续很简单,鹳泽村的年轻人很久没有收到回信,终于按捺不住自己,亲自按着信件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姑娘,姑娘的病虽然很重,可后来奇迹般好转了。两个人感叹着自己因为信件而结下的缘分,后来顺利地jiāo往,恋爱,结婚,生子,幸福地度过了后来的人生。彼此都觉得,没有错过真是太好了。
就是这样而已。
他们的人生幸福就像是上天注定的,即使没有食字小僧也注定要在一起。
食字小僧在这份幸福里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不要摇头嘛,事实上就是这样的,如果把故事里的小僧去掉,这个故事也毫无疑问会成立,它并没有为了他们的幸福做什么了不起的事qíng。
不要哭啊,真是,只是个故事而已。现在的年轻人还真容易动感qíng啊。
哦,闻到香味了,午饭已经做好了。
现在一起来吃饭吧,下午就要开工啦。
整理档案什么的,拜托你了。
胭脂墨
文/菩提子
今天我赶到李叔铺子前的时候,已经是日照当空了。古董店的生意不多,所以李叔也没给我限制时间,但今天还真是来得太迟了些。
我有些担心地从巷子里走出,看着对面的古董铺,本打算等李叔不在正堂时溜进去,不想竟看到一个男子在古董铺子旁边的面摊前来回踱步,时不时地还向铺子里偷瞄几眼。
莫不是小偷?青天白日的,竟有人想入户行窃?
这世道真是变了,难不成欺李叔年老体弱?我想着便急急走进铺子。不赶巧,李叔正坐在柜台前翻看报纸,听见有人进门,也不抬头,道:“你小子昨儿个哪儿挥霍去了?今儿来得这么迟?”我硬着头皮说道:“叔,我昨天晚上赶暑期论文呢。”说完心虚地挠挠头。“小心我告诉你爹。”李叔说完,这才抬头瞥我一眼。我看他也没再生气,便凑上去道:“叔,刚才我看到咱们铺子门口有个人,贼头贼脑的,不像个正经人。”李叔推了推眼镜:“咱们铺子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他要想偷,就是给他顺走几个也不打紧。”
这我也清楚,李叔正堂里没什么好货,最值钱的也就是那个放在左侧架子上的民国仿粉彩瓷瓶。那些个贵重的东西都在里屋和地下室放着,若碰不到大主顾或行家,李叔是不会拿出来见人的。而对架子上这些摆设,李叔正眼也不会瞧。
我看李叔这么个态度,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走到里屋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回到正堂,便见那个刚才还在门口犹豫的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眼神涣散,面容憔悴,一脸倦容,似乎几宿没睡觉了。我走到李叔旁边,小声道:“就是他。”李叔没理我,看了眼来人,道:“先生是要出货还是看东西?”我定睛一看,那男子的衣着细看竟也是不凡的,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小偷了。
那男子顿了顿,环顾了铺子一圈,道:“您是李景河,李爷?”李叔放下手里的报纸,看着他道:“爷是不敢当,李景河倒是老朽。”那人似乎立马松了一口气:“我是从江西来的,我姓郑。”李叔不语,只看着他。这人愣了一下,赶紧说,“哦哦哦,我是想找您看个东西。”他深吸一口气,从身后的行李中拿出了一个锦囊。李叔这才眯起眼,盯着那东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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