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寐语第2部_吴沉水等【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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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时刚过,贾府门口来了客。这可是新鲜事,这几天大家对晦气的贾府都避之不及,本来人声鼎沸的富绅之家,现在哀哀戚戚门可罗雀。只见四匹白马载着一辆宽敞的马车缓缓停住,来人正是白景行。他身后跟着一个高挺佩剑的灰衣侍从,便是陆恒了。白景行祖上世代经营古玩物件,拥有十几家当铺,也是闻名两江的世家。白景行自小喜欢收集奇珍宝贝,游历四方,是一个以眼光犀利、见闻广博驰名的猎宝师。他身边的侍从陆恒,武功极好,xing格忠耿。

  白景行并不在意世俗眼光,自言乃是贾老爷旧友,听闻贾老爷有恙特来探望。按规矩拜见贾夫人,一番礼节客套慰问之后便去了贾老爷昏迷的书房。本想找到些致人昏睡的线索,但一番查探之后也是无功而返。眼见几个家丁正在后院劈柴架火,旁边放着一堆古玩字画掩着幽幽一抹碧光流转。白景行走过去,慢慢拾起来发现是一尊雕工jīng细、结构繁复的翡翠,约大半个手掌大小,翠绿色泽中带着一团一团的墨色,下面还连着特意打造的金丝楠木底座。翡翠被多层镂空雕刻成一座城门的样子,一层一层十分bī真,甚至还有戍守城门的将士,不过寸许大小,一脸坚毅表qíng却栩栩如生。

  白景行眯了眯眼,将翡翠对准阳光,翡翠内一汪盈盈的赤色不安地缓缓蠕动。他不禁微讶皱眉,又仔细对光研究了下,那赤色不似活物,倒像是凝结了久远的血色雾尘。白景行微微一笑,对身边的家丁道:“快去通知贾夫人,我想贾老爷的病有救了。”他用掌心摩挲着那方翡翠,似有所悟。莫不是这宝物也有灵xing,知道自己葬身柴堆的命运,才幽幽发出光亮,引识货之人找到自己?

  原本一脸哀戚的贾夫人,听闻自家夫君有救了之后急忙赶来,白景行瞧着贾夫人面容枯槁,不由得心生不忍,取出翡翠直言道:“贾夫人,我在柴堆发现了这个,瞧着成色乃是产自南诏边境的玉石翡翠,经巧匠呕心沥血雕刻而成,名曰‘蜃楼翡’。”白景行将翡翠城池放倒,城楼上的牌匾依稀刻着“蜃楼城”三个字,笔画细如蚊足,但仍清晰可见。白景行沉声道:“珠宝玉石一类,都是山川河泽里的矿脉深埋地底,经过几千万年孕育而成,岁月一久,就得了天地间的灵气。更何况玉石翡翠,本就有通灵之说。”他抚摸了下那墨绿幽深的蜃楼翡,“这蜃楼翡怕是给历代死守城池而战死的将士们殉葬用的。他们生前死守国家城池,死后仍不瞑目,是故用翡翠打造了一所蜃楼城池让其灵魂安息。贾老爷怕是不慎从盗墓者手中买回了这块殉葬用的翡翠,招惹了冥怨。”

  贾夫人听得目瞪口呆,急忙问道:“白公子可有办法解?若是夫君能平安醒来,贾府上下愿以千金相赠。”白景行眉峰稍扬,正色道:“戍国将士皆是英灵,并非有意缠身,只需用铜钲敲响,让战士们知道战争结束就行了。所谓‘鸣金收兵’,敲的正是这铜钲。至于千金,白某并非乘人之危之人,若是能让贾老爷安然无恙,作为朋友也就欣然而喜了。只有一个不qíng之请,贾老爷昏迷是和蜃楼翡有关。古董字画无辜,世间古物本是稀少,还望夫人手下留qíng。”贾夫人也是通qíng达理之人,再者若是贾老爷醒来,看到他的宝贝全都烧了,只怕会再昏过去,当下欣然应允。

  次日白景行布置好道场,差人烧香祭奠,鸣响铜钲。当日天色倒也奇怪,自焚香起,天边就聚起了浓厚的乌云,层层蔽日却又不下雨。白景行微扬下颌,指端拈了香灰一搓,轻啧一声道:“魂魄之气积压得紧,香灰都cháo了,还得让陆兄出马,啸一回胆,不然待这积着yīn气的雨落下来,就糟了。”陆恒得令,迈步上前,目光对着香炉凝定聚敛,抬手“锵”一声拔剑出鞘。啸胆,乃是对付怨气重的灵祟的一种方式,意在用武镇压怨灵。负责啸胆的人必须八字纯阳,身上所带罡正之气极重才可以。

  陆恒持剑在手,臂力满贯挥舞剑锋,四十来招后,一声朗喝,剑势如行云流水而涌,陆恒迎风洪亮发声:“yīn阳有别,天地各分。礼香一捧,驱雷奔云。庶人贾氏,误入歧途。今将召颂,勿使相扰。来往不侵,各自相安。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去!”剑锋划过处,一招神全气足的“万岳朝宗”,剑尖长锋与铜钲jiāo击,铮然有声。白景行再去看香,炷香尖头覆盖的灰已然脱落,香火也盛了五分,不现之前的萎靡气象,便道:“成了!”陆恒点了点头,扬手冲香炉案上撒一捧丹砂,收剑立于白景行身后。

  午时三刻,贾老爷便悠然转醒,贾府上下皆大欢喜。贾老爷尚自惊魂未定,自言去了一个奇怪的城池,自己本无意闯入,只是走着走着到了城墙口。正眺望着夜色中的城头,突然城门乍开一线,一路持炬的铁甲军自城门涌出巡查,发现“行踪诡异”的自己。这队军士见贾老爷无户籍,又说不出自己打哪儿来的,纷纷肃容拔剑。贾老爷随后就被扣到内衙牢房审问,一路坐着囚车过街道,看着那琼砖玉瓦不似人间,且终日yīn天没有太阳,出奇地冷清萧瑟。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兵将,高悬的五彩灯笼被血迹溅污,又被枪戈扫至地上跌个粉碎,街道两侧的雕花牌匾也被踩踏得零落不堪。贾老爷歪着头想了半天,道:“后来只听得那里的将士说什么鸣金收兵,查到自己的身份却非jian细,亦非此界中人,打开城门,命我回来的。那个地方好像叫作……蜃楼城。”

  后来贾夫人把蜃楼翡的来龙去脉讲了,贾老爷心惊不已,浑身上下瘦了二十来斤,但犹自庆幸自己一条老命是保住了。他感念贾夫人不离不弃之忠贞,遂愧疚遣散了三位年轻妾室,分与足沛金银让她们自谋生路。再得知自己能回魂全靠白陆二人,定要重谢白景行。白景行却道,就只赠我这蜃楼翡吧。贾老爷正巴不得,当即像处理烫手山芋一般送给了白景行。白景行含笑而受,请了白马寺的高僧给翡翠做了几天道场,又亲自去古旧的南疆烽火台遗迹前洒酒祭奠,安抚了翡翠楼城里的将士英魂,然后便安安心心地将蜃楼翡纳入了自己的收藏里。

  裳战

  文/吴辙

  汽车在途经一个小镇时停了下来,司机带着一大箱工具钻进了车底。过了一会儿,他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宣布我们至少要在一个小时后才可能重新上路。

  这个小镇自然不是我的目的地,而我在返回省城时将会走另一条路。也就是说,可能这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经过这个小镇。小镇不大,我想一个小时的时间逛完一遍是非常充裕的。下车后,只见一条石板铺成的路伸向远处,这石板年代久远,早已失去了颜色,坑洼起伏也比比皆是。两旁房屋虽大多是新近盖成的,但间或几间至少可算古稀双庆的旧房,使小镇有一股掩不住的古意。漫步于这唯一的街道上,倒也颇有意趣。在临近大路的小摊上吃过一碗素面之后,我发现镇上的杂货店就在不远处的几间老屋中。左右无事,我信步踱了进去。

  老房子采光不好,屋里的灯泡又几乎是负度数,比没开还暗,只能勉qiáng看清东西的轮廓。好不容易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我环顾四周,只觉这里确实无愧于“杂货”二字。地上是堆叠如山的书籍,毛巾、香皂等日常用品杂乱无章地摆在已拥挤不堪的货架上。剩余的空间则被恒河沙数般的文房、牙雕、拓片、瓷器、摆件们霸占,只有一小块地方勉qiáng够我落脚。

  我奇怪道:“贵店还经营古董生意?”

  “小店哪有什么古董,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物。我年轻的时候也算去过不少地方,入手过几件东西,既然你有兴趣不妨看看。”店主是位老先生,戴一副眼镜,气度做派让我联想起以前私塾的先生。

  我对古董有一定兴趣,但说起鉴赏就一窍不通,也只能随便看看。突然,我的目光被柜台旁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瓶子里的一片红色布角吸引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瓶中之物该有一番繁华俗世风貌。勉qiáng绕过各种杯盘碗盏走上前,我抓住那片布将瓶里的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件大红色的彩绣宫装戏服。

  材质顺滑的戏服像流水一样从手中滑过,入手分量沉重,显然是上好的丝缎裁成。如果我少得可怜的知识靠得住的话,这应该是一件民国时期的戏服。那个时代由于条件所限,难以刺绣出繁复艳丽的纹饰,大多数戏装上的花纹都由工匠绘制而成。而面前这一件却以彩绣和半金绣,jīng细地刺出了一对五彩凤凰和各色花木,花样之复杂繁多难以尽述。裙子上缀有的无数彩色绸带则更加绮丽飘逸。虽已历经百余年,色泽褪去不少,甚至有些黯淡无光,但全部展开之际,这yīn暗的小店似乎也被它的光彩照得亮堂了几分。可以想见当年那位梨园名家身着它舞态生风之际,是何等雍容华贵,艳丽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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