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终仙境/殃神:鬼家怪谈_天下霸唱【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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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一想到之前的屋主,两口子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念头:“说不定要发横财了!”

  前头说过,二哥一家三口搬来挑水胡同不到两年,灶头大院儿前后两进,后院儿全是老房子,前院儿在1957年加盖了水铺,用来给周围的住户供水。听说当时在西南屋住了一个老头,人们管他叫古爷,古爷专管老虎灶上烧的秫秸秆,每天蹬一辆破旧的平板儿三轮车到乡下去收秫秸。

  别看古爷孤老头子一个,在本地无亲无故,新中国成立前他可是大财主。要命的是他抽大烟,过去的鸦片烟分为不同档次,古爷只抽东印度出的锡盒烟膏。烟膏装在jīng致的锡盒中,里边一小块一小块都用红纸包着,又叫福寿膏,一口抽下去,腾云驾雾赛神仙。

  以前的人们常说:“不沾大烟则可,一旦上了瘾,有多少钱也能把你抽穷了。”可是别忘了还有句话——不搭莲台不是客,不抽大烟不算阔。搭莲台那是找坐台的,那会儿有坐台的吗?当然有了,老坐台的!那时候所说的“搭莲台”,是在jì院摆桌跟姑娘jiāo朋友。jì院有三等:一等曰班子;二等曰院子;三等曰门子。班子里的姑娘调教得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结识这样的姑娘必须搭莲台,摆桌喝花酒,有钱人专讲究玩这个。

  古爷抽大烟搭莲台,可谓吃尽喝绝,但是他能挣能花,家里躺着房子撂着地,抽大烟可抽不穷他,只是抽多了脸色发灰,上了瘾戒也戒不掉。当然,抽得太久太多,身子也就完了。古爷年轻时没少吃苦受罪,身上旧伤老病儿特别多,一抽上大烟全好了,不抽又会发作,你让他戒掉这口烟那比要他的命还难。

  新中国成立之后禁烟禁娼,他不能再明目张胆地抽大烟了,也没处去买,便以替水铺收秫秸为名,偷偷摸摸到乡下换烟土,老乡私自种的大烟属于烟土。他混到那阵儿,之前挣下的金条银元全败光了。钱财说到底还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问题是乡下种的烟土太次,不能跟东印度的顶级锡盒烟膏相提并论,让他不抽难受,抽完了更难受。久而久之,身边值钱的东西全拿出去换了劣质烟土,家徒四壁,穷得屋里的耗子都搬了家。勉qiáng维持到1966年腊月,古爷一看实在不行了,自己抽完最后一口大烟,闭上眼吞下大烟油子,死在了西南屋。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死俩仨。”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等到人们发现古爷好多天没出屋,叫门他不应,推也推不开,只好撞开门进去看,但见古爷一头扎在壁上,两手挠墙,抓出了好几条血痕,尸身已经冻透了,五官扭曲,四肢僵硬,抬走时仍保持这个样子,再也掰不回来了。

  打那开始,西南屋始终空着没人住,直到二哥一家三口搬进来。听人说西南屋三十年前死过一个抽大烟的孤老头子,两口子心里未免不踏实。不过也没看见屋里有不gān净的东西,两口子提心吊胆地住了两年,过得还不错,二哥开出租车的收入也说得过去。此时在门口挖出个盒子,两口子没往别处想,以为是古爷死前埋下的财宝,木头盒子中很有可能放了金条银元。看来富贵贫贱,各有其时,该你发财了,扫地也能扫出狗头金,正所谓“人走时气马走膘”,一旦时运到来,城墙都挡不住。

  二哥和二嫂子起了贪心忘了怕,打开木头盒子往里看,但是凑得太近挡住了月光,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二哥伸手往木头盒中一摸,有鼻子有眼的,什么东西这是?

  【4】

  天上的月光投下来,盒中显出一张灰白色的小脸,像抹了层石灰似的,蹙目攒眉,状甚可怖。木盒仅有常见的鞋盒子大小,不知谁在里边塞了个皮gānròu枯的死孩子,身上都长毛了。

  二嫂子也吓坏了,一口气没转上来,直挺挺地往后倒去,不巧砸垮了堆房的顶棚。

  正值夜深人静之际,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的邻居都在睡觉,听得堆房垮塌全惊醒了。人们跑出来看的时候,只见二嫂子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二哥则坐在墙角两眼发直,小孩正在屋里哭。他家门口的砖挖开了几块,泥土中是个破旧的木头盒子,里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二哥吓懵了,当着左邻右舍,该说不该说的话,他全给说了出来。

  邻居们这才知道二嫂子听了“瞎话张”的主意,半夜在门前挖坑种李子树,要压死对门的三姥姥一家。三姥姥站在院儿里,听到二哥的话,气得一扭头进了屋。二哥又说他挖坑挖出一个死孩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大伙打起手电筒,低着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二哥所说的死孩子。再问二哥,他说他看到三姥姥家的黑狗将死孩子叼走了。邻居们听完无不摇头,都认为二哥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另外,挑水胡同的黑狗并不是三姥姥所养,那是条没主家的野狗,只不过三姥姥心善,自打搬到挑水胡同以来,时常舍给黑狗一些剩饭,它也不在院儿里住。左邻右舍你一言我一语,一致责怪二哥两口子:“不知道你们俩中了什么邪,居然信了‘瞎话张’的鬼话,三更半夜不睡觉在门口挖坑,搅得jī犬不宁,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邻里之间该当和睦相处,谁也没把谁家孩子扔井里去,能有多大的仇?犯得上用李子树压死人家一家老小?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两口子这么做,可够不上一撇一捺!何况‘瞎话张’的话你也真敢信?那位爷满嘴跑火车,飞机上伸小手——胡了天了,来一个坑一个,谁信他的话谁倒霉!”

  二哥浑身是嘴也分辩不清,又让邻居们说得抬不起头。二嫂子则惊吓过度昏死过去,缓过来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邻居们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抱怨几句后各自回去睡觉了。

  当时我听到响动,也跑到前边看热闹儿。等到邻居们都散了,我回到屋中躺下来,想再睡会儿,可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我倒不怕什么死孩子,我和其余的邻居一样,根本不相信二哥的话。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前边有这么多住户,不论白天还是半夜,在前院儿埋东西不会没人发觉,所以我认为二哥说的死孩子根本就不存在,多半是他凭空想出来的。也没准是二哥和二嫂子两口子合计好了,捏造出来吓唬对门的三姥姥,以二嫂子的为人,这么做可一点儿都不奇怪。

  不过二哥提到的黑狗却让我十分怵头,这要搁到以前,别说黑狗吃死孩子了,你说它吃大人我也相信。

  【5】

  二哥说叼走死孩子的黑狗,我曾见过几次,它在挑水胡同的年头比前边的许多住户还久。

  当年出了小蘑菇坟挑水胡同,有一个叫ròu市儿的地方。路边开了好几家ròu铺,ròu铺里常有扔掉不要的下水,虽说那会儿连肥膘都是好东西,却总归有没人吃的零碎儿,招来许多野狗争抢。其中一条黑狗格外凶恶,个头大过了一般的láng狗,其余的野狗都抢不过它。虽然是条土狗,但是能抢能夺,吃得比别的野狗都多,一身皮毛绸缎般光滑油亮,胯下那活儿也大得出奇。平时不是吃ròu打架,便是趴在母狗后腰上使劲,似乎有用之不竭的jīng力。黑狗双眼之下有白底,相传这样的狗叫“白眼儿láng”,生来狡猾多变,人对它再好也没用。由于黑狗多次追咬过路的行人,派出所和打狗队组织人手逮了它好几次,却始终没有逮到。

  几年前的一个晚上,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圆,huáng澄澄地悬在天上,月光似水,万籁俱寂。我上房顶乘凉,意外地撞见了那条黑狗,它正趴在对面胡同的屋顶上,吐着舌头一动不动。

  我听说黑狗在ròu市上咬过人,还听说过它能上房,所以打狗队逮不到它。狗咬人不奇怪,狗急了跳墙我也见过,要说狗能上房我是不大相信。小蘑菇坟挑水胡同的房山很高,比墙头高出一大截,一般的狗可上不去。那天半夜在屋顶上看到“白眼儿láng”,倒让我吃了一惊。

  我担心它会从对面跳过来咬我,但是它望着天上的月亮,一动也不动,好像没发现我,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却不将我放在眼内。我出于好奇,又怕惊动了黑狗,没敢轻举妄动,但见黑狗的举动十分古怪,它恶狠狠地盯着月亮,除了一对狗眼,从头到尾哪儿都不动,目光贪婪而凶残,嘴角挂着口水,它看到的好像不是月亮,而是ròu铺中扔掉的牛下水。我心想:它该不会以为它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犬,要跳起来去咬天上的月亮?

  但是天狗吃月只是民间传说,狗跳得再高,也不可能咬到月亮,况且ròu市上的黑狗不过是条野狗,却妄想当吃月的天狗,不得不承认它是条非常有野心的狗。

  我寻思:“此狗虽然凶恶,却是呆头呆脑,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厉害……”这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忽见对面屋顶上的黑狗腾空而起,张开大口对着月亮咬去。

  如果不是躲在一旁看见,我很难相信一条狗可以跃得这么高。不过黑狗不是去咬月亮,当时有一只老鸦从高处飞过,老鸦通常不会在夜里飞行,但是当晚月明如昼,可能老鸦误以为是白天,飞到半空盘旋。黑狗趴在屋顶上等待时机,窥得这只老鸦从它头上经过,一举跃到半空咬住,落下来按住了,不容那老鸦挣扎,三两口吃个gān净。吃完了之后,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鲜血,在月光下蹿房越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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