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终仙境/殃神:鬼家怪谈_天下霸唱【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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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二哥和二嫂子半夜挖到的不是死孩子,那是地ròu,土中的太岁,年久成形,长得如同小孩,当年是抽大烟的古爷埋在门前的。要知道,得了太岁吉凶难料,它可以助人时运,却也能够耗人气数。新中国成立前古爷挖到了太岁,发财不在话下,但是后来气数耗尽,别说抽大烟了,穷得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落到此等地步,仍然舍不得扔掉太岁,埋在门口谁也不告诉,到头来吞下大烟油子而死。你说是迷信也好,不是迷信也罢,一般人得了这样的东西肯定得不了好,不信你看开出租车的二哥,他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犯了太岁那还了得,这不是掉进河里淹死了吗?

  谣言传来传去,说法各有不同,但是挑水胡同的邻居大多认为“二哥两口子心不正,这是遭了报应”。胡同中的左邻右舍,全都冷眼看这场热闹。

  二嫂子闻听噩耗,哭天叫地寻死觅活,她一口咬定,要怪都怪对门卖菜的三姥姥一家。不是三姥姥在门上钉八卦镜,她何至于让二哥半夜挖坑?二哥半夜不挖坑,也不至于白天开车掉进河里淹死。说一千道一万,是“怨各有头,债各有主”,今天她非让对门偿命不可。

  东南屋的三姥姥坐不住了,一张老脸一沉,吩咐三哥两口子:“你们给我备下棺材寿衣,待我前去会会这个一身làngròu的骚娘们儿!”

  三哥两口子苦劝三姥姥,随二嫂子怎么骂好了,到底是她家死了人,人死为大,咱们又是外乡人,眼前没个三亲六故,忍一忍也就算了。

  三姥姥对三哥说:“咱家虽是外乡人,让人这么欺负可也不成!想当初老家闹饥荒,树皮都让人啃没了,你爹你娘全是那会儿饿死的,你姥姥我背着你一路逃难逃到天津卫,不说一套铺盖卷了,连一砖一瓦也没有,捡烂菜叶子将你养大,能有今天不易。要知这天津卫是什么地方?皇上说过,天津卫是老虎dòng,吃人不吐骨头的去处!虽说遍地是钱,但有行帮各派混混儿地痞把持,外乡人想在这个地方站住脚可太难了,当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你姥姥我还不是忍过来了?可是旧社会的无赖混混儿再怎么横,也没有她这么讹人的,她家里人开车掉进河里淹死,却将这条人命算到咱们头上?”

  三姥姥越说火越大,有心一枪捅死对门的泼妇,顶多给这骚娘们儿偿命,告诉三哥三嫂子快去准备柳木十三太保、六十四杠的道队,将来好抬她进祖坟。

  卖菜的三哥和媳妇一听这话都傻了:“柳木十三太保、六十四杠道队,上哪儿给您找去?”

  【3】

  什么是“柳木十三太保”的棺材?它另有一个名称叫“柳木十三元”。柳木是说棺材料要用上好的沙柳木。人们过去常说:“人死难为柏木方,桐槐木也排场,实在没有用椿杨。”

  这句话怎么个意思呢?大意是说以往打造棺材,很难找到成方的柏木,谁家有一方huáng柏木那是谁家积了yīn德;没有成方的huáng柏木,你用桐木、槐木做寿棺也说得过去;倘若柏木、桐木、槐木全没有,那就只好用椿木、杨木替代。旧时有这样的讲究,不过huáng柏木早在很多年之前就已经没有了,纵然还能找到,那也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五木之外,民间非常推崇沙柳木。沙柳埋在土中坚固不朽,能够挡住穿山甲钻透棺木啃噬亡人,因此说“死人难占活柳”。使用一整方沙柳木料打造棺材,一口棺材合计四长两短六块板,讲究的外边还要再套一层,外头这层叫椁,内棺外椁,合起来十二块木板,当中还有一层七星板,一共十三块棺材板子,称为“柳木十三元”。平头百姓用到一方十三块柳木板的寿材,那就算到头了。棺材贵在整整一方,不成方也不能东拼西凑,最忌讳用不同的木板,一旦凑成“五鬼闹宅”之形势,必对其子孙后代不利。

  至于“六十四杠道队”,是指棺材要有六十四个人来抬,这也不能再多了,皇帝出殡才是一百单八杠。乡下人迷信,厚葬成风,有些上岁数的人不怕死,只怕死后下葬不风光,往往提前给自己预备寿材寿衣,选好坟地,安排抬棺出殡的道队。

  三姥姥敢这么说,那是真豁出去了。以前忍气吞声还能凑合着过,今天二哥开出租车掉进河里淹死了,可以说这是意外,也可以说是他自找的,二嫂子却撒泼打滚儿,将这条人命算在了三姥姥一家的头上,没理可讲。只怕是上辈子结下的冤仇,此生注定因果相偿,有了这笔勾心债,往后门对门住在一个大杂院儿里,两家又该如何相处?三姥姥满脑子过时的观念,眼下都什么年头了,她仍是旧社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一套,说开胡话了,让三哥安排好寿棺道队,请来各位高邻见证,且看老太太一枪捅死二嫂子,再去官府自首,来个一命抵一命!

  西南屋和东南屋两家闹得jī飞狗跳,挑水胡同各个大杂院儿的邻居们都赶来劝架。

  有不少人想看热闹儿,专拣火上浇油的话说,他们不搅和还好,一搅和打得更厉害。当然也有心眼儿好的邻居,人家是真想劝架,问题是谁劝得住啊?

  崔大离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居然不去前院儿掺和,他直眉瞪眼,到处找黑狗白眼儿láng。

  我看出qíng形不对,问崔大离:“三姥姥同二嫂子都快打出人命了,你怎么突然找起狗来了?”

  崔大离他可倒好,给我来了个闭口瞪眼,一问三不知,神仙也没辙。

  【4】

  我和崔大离在周围找了个遍,没找到黑狗,眼见暮色降临,不得已打道回府。

  回到挑水胡同,我以为早打出人命了,可是听邻居们说,二嫂子和三姥姥没打起来。二嫂子虽然咋呼得厉害,可是还没等动上手,她已在gān号声中晕倒在地。没过多久,二嫂子的娘家人赶过来了,担心她出事,暂时接回了娘家。二哥家的三亲六故接到消息,也陆续过来处理后事。

  死人属于白事儿,按照以往的传统,一般人不能cha手白事儿,必须请一位“大了”。“大了”的“了”字要念三声,是“没完没了”的“了”,说白了等于灵堂上的主持,专管发送死人。如果有来宾吊唁随份子,他要吆喝“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孝子答谢”,大到送路出殡,小到桌椅板凳怎么摆放、烧几炷香磕几个头,事无巨细,全部听“大了”的安排。

  二哥家里的人托付崔大离帮忙充当“大了”,主持这场白事儿。以当时的规矩来说,主持白事儿可以有三两百块钱的犒劳,这几天吃饭、喝茶、抽烟也是由主家全包,虽然说耗子尾巴熬汤——油水儿不大,却也好过没有。

  挑水胡同死了人,一般都找崔大离做“大了”,因为他是鬼会的会首。老天津卫将吃白事儿的行当称为“鬼会”。什么是白事儿?发送死人出殡归为白事儿,崔大离祖上几代人都gān这个。自古道:“生行莫入,熟行莫出。”他除了这一行也不会别的,常年吃这碗饭,对白事儿上的讲究熟得不能再熟了。

  不过崔大离的心思不在这儿,他还惦记着去找狗。可都是街里街坊的邻居,既然来找他当“大了”,他也不便推脱,迫不得已应承了下来,在挑水胡同发送开出租车的二哥。

  崔大离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找来臭鱼帮忙。住在挑水胡同的臭鱼,那是傻宝禄的后人,混在黑旗队,家里特别穷,蹲过三年苦累房,为人很讲义气。过去说jiāo朋友是“朋友道儿”,折胳膊断腿朋友道儿,为朋友不在乎两肋cha刀。臭鱼对兄弟、对朋友绝对够意思。打他祖爷爷那辈儿起,他们家就穷,但是他练过几年武,会把式,有膀子力气,能举几百斤沉的石锁,专好打抱不平,只是家贫如洗。前几年替朋友出头,下手太重,打残了一个地痞无赖,为此蹲了三年苦累房,放出来之后还没找到活儿gān,临时打八岔。过去说帮短儿的,有什么活儿gān什么活儿,今天去这边,明天去那边,这叫“打八岔”。崔大离找来我和臭鱼一同忙活白事儿。

  臭鱼明知只有“大了”能拿一份犒劳,别的人都没有,穷老百姓没那个规矩,最多是管两顿吃喝、给一包烟,受累不讨好,胡同里没人愿意gān,但是他二话没说,过来跑前跑后地忙。别人忌讳,我和臭鱼不在乎这个。

  哪知道出殡前一天夜里,西南屋闹起鬼了!

  【5】

  崔大离找齐了帮忙的人,他往下安排,先贴“门报儿”。纸上用黑色毛笔写四个大字“恕报不周”,小字是“某宅之丧”,主家姓什么写什么宅,这叫“门报儿”。过去的门报儿,女子用粉纸,男子用huáng纸,后来没这么多讲究了,一概用白纸,贴到大杂院儿的大门外侧。

  卖菜的三哥和开出租车的二哥并不沾亲带故,只不过同住一个大杂院儿,邻居们习惯这样称呼。比如开出租车二哥的媳妇是二嫂子,家里的儿子叫二离,全家带个“二”字;卖菜的三哥一家全带个“三”字,三哥的姥姥就叫三姥姥。两家势成水火,二哥死于非命,虽说三姥姥一家不亏心,但是看在眼里也别扭,在左邻右舍的劝说之下,同意搬出去避上十天半月,这叫“眼不见为净”。邻居们生怕两家斗下去还会出人命,好在三姥姥过了气头,答应出去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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