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见面之后,肥佬带我回到他家里把行李放下,然后请我到一家火锅店吃饭,我们喝了不少啤酒,我对哥们儿自然没什么隐瞒的,再加上这些事憋在心里很久了,正需要找个人倾诉一番。酒入愁肠,很快就醉了,等意识恢复的时候发现躺在肥佬家的chuáng上。
肥佬告诉我他老婆这些天被他打发回娘家住了,让我就先住在这里,等他帮我找到住的地方再走。肥佬又劝我:“给韩雯娜打电话把实qíng说出来,你们俩的感qíng那么好,她肯定不会责怪你的。”
我说:“别说了,别说了。你就给我留点尊严,行吗?我要是能跟她说我早跟她说了,我赌球输得jīng光,哪还有脸再见她,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总之我这辈子对不起她,下辈子去给她当牛当马补偿好了。”
肥佬又劝了一会儿,见我的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说了,拿出一沓钞票来说:“这是两千五百块钱,是我这月的工资,还没jiāo给我家的母老虎,你现在缺钱,先拿着用去。”
我心里感动,嘴里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肥佬xing格厚道真诚,用不着跟他客气,就把钱接了过来。想说点什么,眼泪却止不住流了出来。
肥佬结婚了,我不能在他家里长住。我盘算着先租个房子住下,马上去找份工作。第二天,肥佬去上班,我就出去租房子。在中介中心看了几个都不合适,租金都太高,我给自己定的预算是三百到三百五一个月,在没确定工作之前,一定要省着过。
我正在贴满租房信息的墙上翻看,忽然其中一张掉了下来,我捡起来一看,哎,这挺合适的,租金三百三一个月,十五平方米,家具齐备,地点靠近第一工人文化宫,离东站不远。于是我jiāo了信息费,要了详细的地址和房东的联系电话,和房东约好了时间,过去看房。
房东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女人,特别能说,一开口就跟挺小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哒地说个没完,让我称她“梅姐”。梅姐热qíng地带我看了我想租的房子,这一带都是解放之前的老式洋楼,房子格局都差不多,都是一个小院里面带一幢小楼,有三层的和两层的,每一幢小楼里面大约住了六到八户。
我打算租的那间在一楼楼道的尽头,说是楼道,其实没多长,七八步就能走到头,一楼一共四个门,房东说这栋楼的一楼只有两家有人,上面也是住了两家。我问梅姐这房子的地点这么好,怎么空一半没人住呢?梅姐好像没听见,只顾着掏钥匙开门。
开了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发霉的cháo味。
我说:“这房子有年头没人住了吧,这味儿可真够猛的啊。”
梅姐说:“这房子我买了才一个月,以前一直空着,也不知道空了多久了。”
我们一边说一边进了房间,在迈过门口的那一瞬间,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冷得起jī皮疙瘩的感觉,身上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就好像根本不曾发生过。我想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受的打击太大,睡眠不足,产生了错觉,也就没多想。
进屋一看,房间不大,我和梅姐两个人往屋里一站,就觉得空间局促。屋顶上正中是一盏兰花形吊灯,屋里也没什么家具,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张老式单人chuáng,连把椅子都没有。最里面的墙角还有个带着一面镜子的梳妆台,镜子上全是灰尘,已经脏得照不见人了。看来这以前是个女人住的房间。我觉得这间房除了脏一些cháo一些之外也没什么缺点,收拾收拾完全能住。于是和梅姐商量了一下,要定下来,先付三个月的房租。
梅姐说:“兄弟你先别着急呀,着嘛急啊,这房子的事我得先跟你说道说道。这房啊,是我刚买的,当时我就图便宜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地方不gān净,是处凶宅,以前死过人,所以没人愿意来这儿住。你大姐我也是一实在人,不能蒙你。我看你是一大小伙子,人高马大的,阳气这么足,可能也不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才带你来,你再考虑考虑,敢住吗?”
我一想:死人就死人呗,这世界上从古到今都死了不止几千亿人了,要是真有鬼,哪还有活人能住的地方啊。死过人的地方,顶多是有些晦气,反正我已经倒霉到底儿了,无所谓了。何况这地方第一便宜,第二地处市中心,jiāo通便利,找工作也方便。再者说来,我一个大男人要说不敢,岂不让梅姐这女流之辈笑话,于是把心一横说:“大姐您放心,没事,弟弟我还就不信邪的,这房子我租了,不就死过人吗?我父母在医院工作,医院停尸间我都进去看过几十回了,死人我见多了。”
梅姐一听乐了:“兄弟你可真能贫啊,那停尸间是随便进着玩的吗?不过既然你不怕,大姐我就放心了,以后万一有什么缘故你不想住了,我按日子退给你钱。”
然后梅姐又jiāo代了一些水电之类的事项,糙糙写了份合同,钱契jiāo割妥当之后,天已经黑了。
我回到肥佬家,肥佬见我这么快就找到房子,也替我高兴,说我比昨天刚到天津时jīng神好多了,我知道他接下来又想劝我给韩雯娜打电话,就赶紧递给他一支烟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第二天,肥佬请了假帮我收拾房子买生活用品。我们一早先去超市,买了些锅、碗、电炉、方便面之类的,肥佬从他家给我搬了一套全新的铺盖和一台五十三厘米的北京牌旧彩电说是给我晚上解闷。开着他的白夏利,一起来到了我租的房子。
我们俩正手忙脚乱地从车里往外拿东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跑过来问:“大哥,你们是新搬来住的吗?”
我一看是个小孩,就没想理他,心说这小孩真烦人,星期三大早起来不去上学,在这儿捣什么乱啊。
这时从楼门里出来一个年轻女孩,约有二十岁,长得十分秀气可爱,对那个看我们搬东西的小男孩说:“小弟,别淘气,快回屋里去。”
小男孩一撅嘴:“不嘛,他们是新搬来的,我要帮他们搬家。”
小孩的姐姐看他不听话显得有点生气,向我和肥佬点点头打个招呼,就转身进去了。
我赶紧问那个小男孩:“那女的是你姐姐是吗?我听你们口音不像天津人,你们也在这楼里住吗?”
我话刚说一半,脑袋后面挨了一巴掌,扭头一看是肥佬。
“你小子昨天还想自杀呢,无jīng打采的跟个行尸走ròu一样,今天一看见漂亮姑娘就又复活了。赶紧搬东西,再起花花肠子,我先替韩雯娜抽你一顿。”
我挨了一巴掌,心想这小子怎么最近长脾气了,正想教育他几句,听他一提韩雯娜的名字,马上就没了脾气。一声不吭地往屋里搬东西,小男孩也帮忙搬。
肥佬一进屋就捂鼻子:“这屋cháo气够大的,你在这儿住小心得关节炎啊,等过些天我再给你找个别的地儿。这地方不是人住的。”
我说:“放心啦,我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哪里艰苦我就要到哪里去,不会让党和人民失望的。”
肥佬说:“我靠,党和人民要指望你,中国早完了。”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什么时候混成党员了?”
我说:“呵呵,我开玩笑呢。”
我们俩拌着嘴,可手里没停,不一会儿就把屋子从上到下彻底打扫了一遍,肥佬拿了块布想擦梳妆台的镜子,刚一擦就觉得不对劲,用手一抹,从镜子上撕下来一大片huáng纸,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灰太多把镜子遮住了。镜子上贴纸,把肥佬搞得莫名其妙,他骂了一句,就把纸撕下来,用抹布在镜子上乱擦一通。
我看了一眼他扔在地上的那张huáng纸,上面用红墨水画了很多符号,像古代的篆书,又像是甲骨文,不知道在镜子上贴这东西搞什么鬼。我心想:这他奶奶的才叫鬼画符呢,没人能认识。一扫帚把这张破huáng纸扫到土簸箕里,小男孩接过来拿到楼外的垃圾箱里倒了。
十几平方米的房间很小,三个人没用多久就收拾了一遍,我们就坐下来休息,肥佬从外边买了几瓶可乐分给我们喝。屋里没椅子,小男孩坐在桌子上,我跟肥佬坐在chuáng上,三个人的体重(肥佬一个顶俩)压得那破chuáng“咯吱咯吱”地响,我们边喝可乐边闲谈。
通过跟那个爱帮忙的小男孩聊天,我得知他叫杨宾,是安徽人,父母都去世了,跟他姐姐杨琴来天津做生意,在滨江道开了个小店卖服装,也是在这儿租的房子,已经住了半年多。这时已经差不多中午了,肥佬说咱们弄点吃的吧,我留杨宾一起吃饭,杨宾说还要帮他姐看店,就走了。
我对肥佬说:“这个孩子真不错,天生热心肠,还勤快。”
肥佬冲我一翻白眼说:“是个人就比你qiáng。你还不如小孩呢,你现在连敢于面对自己的勇气都不具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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