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蛇腰说:“佛爷真英明,大伙先把地宫里的明器取走,再送这几个傻鸟上西天,他们千方百计找到这座古墓,倒头来让咱们坐享其成,嘿嘿,这好比什么,好比大烟碟儿这傻鸟的媳妇怀了别人的孩子,从技术上说他是成功了,可结果是他不能接受的,咱就让这几个傻鸟临死之前看看大殿里有什么东西也好,免得他们死不瞑目。”
大烟碟儿气急败坏地骂道:“水蛇腰……你他妈就是huáng佛爷身边的一条狗!”
水蛇腰一脸坏笑地说道:“佛爷身边的狗也是灵山护法,你们却要去yīn间枉死城里做鬼了。”
田慕青争取到些许时间,众人困在殿顶的处境却并未好转,我想起瞎爷说过的那句话:“落到人家手里,那好比是公羊绑在板凳上,是要刮毛还是要割蛋,可全都随着人家的便了。”这么说也是给说俗了,可以说成“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却又想不出脱身之策。
那水蛇腰逮到机会,又得意地对我们说道:“佛爷先前大慈大悲,让你们自己下来,是盼着你们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你们这几个傻鸟却不听,现在后悔也晚了,我劝你们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别再不识好歹,趁早下来给佛爷磕八百个响头,没准佛爷一开恩,还能给你们留个囫囵尸首……”
huáng佛爷眯着眼,一言不发地听水蛇腰在那溜须拍马,看神色显得十分受用,那些话句句都说到他的心里去了,他那张满是横ròu的大脸上,兀自带着没有擦掉的血迹,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上去很是怪异。
我心想:“天下欺人之甚,莫过于此,要不是下边好几个黑dòngdòng的枪口往上瞄着,我不敢探身出去,否则一铲子扔下去,足能削掉这水蛇腰半个脑袋!”又想到:“我之前为什么不用山镐去打huáng佛爷,那一镐抡下去,凭他的脑壳再硬,也凿他个窟窿出来。”
却在此时,僵持的局势有了变化,只听huáng佛爷其中一个手下叫道:“找到棺椁了,在这呐!”
原来群盗在大殿中到处搜寻,⒌⑼②这地宫里蛛网落灰极多,要拨开来看下面有没有东西,四壁都是灰色的墓砖,yīn郁冰冷,找到殿心发现灰网下有个凹dòng,放着一具形状诡异的棺椁,抹去落灰,棺椁上的彩漆在火光下艳丽如新,以黑红两色为主,嵌有jīng美的铜制饰物,看得群盗眼都直了。
3
我们四个人在殿顶望下去,同样能看到椁身彩绘鲜艳夺目,但这棺材里面装的究竟是谁?
放在凹dòng里的棺材位于殿心,距离石梁正下方不远,huáng佛爷让水蛇腰带几个盗匪持枪守住,他自摔其余手下去看挖出来的棺椁。
我很想知道墓主的身份,墓道地宫规模虽大,却甚为粗糙,那棺椁彩绘jīng美,形状奇怪,但也不是镶金嵌玉那般奢侈,可我也明白身陷绝境,趁群盗开棺取宝,正可下去夺枪,或许还有机会逃出去,稍有迟疑,等这伙人忙活完了引爆炸药,那就一切都完了。
大烟碟儿看出我的念头,悄声说道:“先别轻举妄动,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láng多啊。”
我寻思:“总不能等着坐土飞机,等会儿让田慕青扔下山镐,引开盗匪的注意力,我和厚脸皮趁机跳下去,先扑倒他两个,最好能抢到一捆炸药,为难处是殿门紧闭,逃不出大殿,只有抓住huáng佛爷要挟群盗,失手就是一死,不过huáng佛爷等人将我们打死,他们将来也有死的一天,结果只怕比我们更惨,这世上人人会死,早死晚死,原本没有多大分别……”脑子里接连转了几个念头,便在殿梁上俯身窥探,寻找可乘之机。
只见群盗七手八脚将凹dòng中的灰土拨去,棺椁和底部的木制棺chuáng完全露了出来,棺chuáng近似基座,用于垫高棺椁,棺chuáng的质地彩绘与棺椁浑然一体,它上下宽,中间窄,上边有圈雕镂的栏杆,栏杆柱头上坐着六个铜shòu,下悬铜铃,托在上边的棺椁大逾常制,半弧形的棺盖高高隆起,高度齐人胸口,棺首有一小铜门,他们这些盗墓的不要棺椁,那东西再值钱也没法出手,各举灯烛火把围着棺椁看,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贪婪的神色。
刀疤脸问道:“佛爷,这是什么棺材?”
huáng佛爷说道:“嗯……应当是乌木棺材。”
刀疤脸又道:“棺材形状好怪,还有个小门,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huáng佛爷半道出家,见识并不高明,答不上来便装做没听见,吩咐群盗开棺时手脚轻些,可别损毁了里边的明器。
我在殿顶越看越觉得古怪,记得辽墓壁画中有契丹神女的千年噩梦,是山腹中有被铜链锁住的棺椁,周围有金俑侍立,我原以为那壁画噩梦中的棺椁,就在熊耳山古墓里,可这群盗匪从大殿里挖出的棺椁,虽然也有彩绘,但一没铜链,二没金俑,棺椁的形制奇特,也跟我先前所想的完全不同,大殿下的棺椁为乌木质地,棺首有个小铜门,huáng佛爷他们认不出,我却认得,这叫“乌木闷香椁”,棺首的铜门是用来让yīn魂出去,仅在唐代至北宋年间有这样的棺椁,而且那棺chuáng是双盆底带雕栏,瞧着就跟皇后娘娘的架撵相似,所以我敢说棺中是具女尸,乌木并不算很贵重,中等偏上的材质,不像墓主的棺椁,正疑惑间,感觉身边有人在发抖,我侧过头看了看,大烟碟儿和厚脸皮都抻着脖子瞪着眼向下张望,田慕青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是在怕着什么。
我心想:“她没见过棺中古尸,在这yīn森幽暗的地宫大殿里,要揭开棺椁看一个千年前的死人,换了谁也是一样会怕。”我低声对田慕青说:“别怕,棺椁中也不过是具古尸,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殿中群盗已经凿开了椁盖,在huáng佛爷的驱使下,几名盗匪一同动手,缓缓将厚重的椁盖抬到一旁,椁盖下还有内棺。
我们在殿梁上看不到清内棺的样子,只听群盗一阵哗然,好像内棺上的纹饰图案,令盗匪们感到很是惊奇。
huáng佛爷道:“让哑巴成子开棺取宝,其余的人谁也不许近前,伸哪只手的剁哪只手,cao你们奶奶,有不服的尽可以试试。”他又让刀疤脸带几个人盯住殿顶,别只顾着看棺中宝物,让大烟碟儿那帮傻鸟溜掉。
这伙人出来盗墓,可能有个规矩,开棺取宝只允许一个人过手,也就是huáng佛爷最信任的哑巴成子,不管掏出什么东西,都是一件件装进编织袋里,当场用麻绳封口,带出去再分赃,免得有人按捺不住贪心顺手牵羊,哑巴成子当即上前,撬开内棺的棺盖,群盗看到棺中的qíng形,又发出一阵惊呼。
4
地宫大殿中灯火通明,哑巴成子撬开棺盖,想不到内棺一开,里面让灯火一映,居然金光晃动,灿然生辉,群盗眼都看直了,口中连声惊呼。
我和大烟碟儿等人躲在殿顶,心中暗暗称奇,也使劲揉了揉眼定睛看去,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棺中仰卧着一具女尸,身着大红底镶蓝边的敛袍,颜色鲜艳如新,头一眼看见,简直像百货商店橱窗里摆的丝绸那么明艳,再看时就暗淡了一些,腰束一条玉带,腰带前端是两个鬼头,以金丝盘绕而成,嘴中各有一个玉环,扣在一起围在腰间,脸上是彩纹树皮面具,也嵌有蓝绿色料石当作饰物,但更为jīng致,女尸身上最显眼的东西,是头上有huáng金打造的“鹿首步摇冠”,前端轮廓似牛,上边的形状如同盘曲多枝的树岔,主体是枝gān般的两个角,每个角分别向上分出四个枝杈,八个枝杈枝上各悬一片金叶子,看上去像是变形的树枝,又像鹿角,佩戴之人每走一步,头上的huáng金枝叶都会随着颤动,故名“鹿首步摇冠”。
每人真正见过“鹿首步摇冠”,包括早年间吃倒斗这碗饭的高手,知道这件东西人却不少,相传当年汉宫里有这么个金冠,祭月时由女官佩戴,当年有这么句话——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祭月虽是女人的事,汉代往前却也是大祭,后来这huáng金鹿首步摇冠因战乱而下落不明,想不到会在熊耳山古墓里出现,实在是件无价之宝,开不出价,说它值多少它就值多少,只高不低,我寻思棺椁中的女尸是哪位皇后不成?但那乌木闷香椁有些迷信的说头,横死有怨气的死人才放在这样的棺椁,否则用不到棺首小门,邪气很重,按礼制不该放帝后的尸身,我原以为见了棺中的尸骨,就能猜出墓主的身份,可仍是云里雾里。
大烟碟儿惊叹不已,低声说道:“西汉年间的鹿首步摇冠,那是皇宫里的东西,了不得啊!”
厚脸皮说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便宜huáng佛爷那伙人了,本该是咱哥儿仨的。”
大烟碟儿说:“唉……好似采花蜂酿蜜,甜头到底被人收,这叫命里无时莫qiáng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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