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好你的嘴,小子。”柏金府邸的大管家站起来,他抓紧奴仆的肩头,冷声吩咐:“烧了他,就像之前几个人那样。拿点钱给他的家人,这件事绝对不可以传出去,务必保密。”
奴仆颤抖地点了点脑袋,快步地离去。
半个月後,以枢机主教为首的大臣在塞勒斯汀公爵再度缺席宫廷议会的时候,在国王面前进行激烈的弹劾。
“陛下,我决意控告塞勒斯汀。柏金谋杀罪以及进行邪恶的黑魔术,他用无辜者的xing命献祭,与恶魔jiāo换财富、地位──”与护国公敌对的党员议会大厅发表言论,他转向上座的国王,“我们拥有证人,可敬的陛下。”
国王原先垂著头,两手jiāo握,他看起来感到为难,毕竟这样的弹劾在先前已经有许多例子,这已经被民间讥讽为主教们的晨日闹剧。但是现在他们信誓旦旦,并且宣称拥有证人。国王坐正了一些,表现出公正严明的形象,轻咳一声後,说道:“我允许证人觐见。”
金发青年从殿外走进,他已经等待许久。这是他第一次在正式的议会上发言。他走到国王面前,弯下腰,仰头说:“我是您忠义的仆人,安格。柏金,陛下。”
在青年说出姓氏的时候,议会的成员开始议论纷纷。安格。柏金在这时候表现出他遗传自政治家老父亲的优秀口才:“如各位所想,我是塞勒斯汀。柏金公爵的异母弟弟,但是那残忍的兄长剥夺了我在参政的权力,他对我极其厌恶,但是却忌惮我。”
他的言辞大胆,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因为……”安格。柏金对国王露出诚挚的表qíng,“我知道他许多的秘密,尊贵的陛下。”
“他从不敬拜十字架,藐视教会和上帝的权威,但是这并不是最严重的。”他对著众人滔滔不绝:“我自小与他一起成长,他为所有人所畏惧,不仅是因为他bào戾、专制,他更是恶魔的奴仆。”
“他的银发是证据,他与恶魔做jiāo易,没有人天生银发,陛下。试想想,各位,从他继承爵位之後法兰西再没有一天的安宁,他用残忍的手段铲除他的敌人──”安格转向主教:“敌视教会、背弃上帝。而究竟是什麽支持著他所向披靡的军队,也许我们已经知道答案。他以魔鬼做他的主,用鲜血洗浴,甚至以他府邸里可怜的仆人做活祭!”
国王摩挲著下颚,他皱紧眉头,安格。柏金重新转向他,扬声说:“陛下,这只是暂时……请相信您忠诚的仆人,我太理解他。我必须冒著xing命危险说出这些话,若不是,上帝将谴责我隐瞒罪恶的行为。他无视於臣民、无视於议会、无视於教会……”
金发青年抬起头,声音骤然低沈下来:“也无视於您,我崇敬的国王陛下。”
国王看了看旁边空dàngdàng的位置,渐渐地抿紧了唇。他握住权杖的手逐渐收紧,眯起双眼说:“告诉我,你如何做证明,你必须提供具有说服力的证物。”
“我恳求搜查他的住所,陛下。”安格扬声道:“此事,我愿意为您效──”
议会厅的大门陡然推开来。
银发男人从外头缓慢走进,他身後的几个仆人抬著东西,紧跟随著他。在他踏进大厅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塞勒斯汀公爵的脸色非常苍白,他看起来就像是久卧在chuáng的病人,但是威势依旧。
他在距离皇座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弯腰致意,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议事厅内响起:“陛下,原谅我的无礼,我为我的病做隐瞒,好使陛下免於担忧。但是由於卑劣的人将对我进行莫须有的指责,我将不能持续保持沈默。”
国王脸色古怪地看著他,然後站了起来,像是要走上前将这为他立过许多功劳的臣子扶起。但是银发男人忽然说道:“请不要靠近我,陛下。”
国王怔然地止住脚步。
塞勒斯汀公爵慢慢地站直,仰起头看著议会厅内的所有人。
“作为议会的审判长,我必须诚实地公布真相。对於各种舆论,我将在这里给予你们解答。”
银发男人缓慢地转过身,他的仆人迅速地让开道。他走向了那搁置在地上、包裹紧密、人型模样大小的东西。他站在它面前,毫不畏惧地用自己的权杖,勾开了裹尸布。
议会里发出了哗然声。那恐怖的丝状让他们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我府邸里的奴仆。”公爵环视著他们,并没有多做解释。从外观来看,他确实不需要多说什麽。
那看起来就像是因黑死病而死的病人。
塞勒斯汀公爵再度转向国王。他所效忠的君主正用惊愕的神qíng看著他,甚至在他走近一步的时候,赶紧往後退开一步。
“我必须请罪,陛下……您的臣子将无法出席之後的议会,为您分忧。”他再次弯下腰,语气平静地说。接著便在转身之前,看了那站在前方的金发青年一眼,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离去。
国王在侍从的搀扶下回到了座位,他显然受到了惊吓。他对著众人摆手说:“我们必须结束议会,各位。”
安格。柏金看著男人离去的方向,无声地暗笑。
塞勒斯汀。柏金的权威面临终结。
在他卧病的半年之内,qiáng调君主专制的教会党员大肆地对他的权力进行掠夺。他的士兵将领被迫离开他,他失去了足以保护自己的兵力。支持他的议会成员遭到孤立,甚至是驱逐。国王更在之後以养病为由,禁止护国公出现在议会上。
但是,远不止如此。
“我很遗憾。”
国王的传信人文博思男爵抱歉地说:“请您立刻启程到吉斯尼,那里是您的领土,有人会迎接您的,大人,您会受到很好的照顾。”
他看了看那躺在chuáng上、静默不语的男人。
“……祝您好运,我尊贵的公爵。”男爵弯下腰,那像是最後的致敬。
这种事qíng并不意外,那完全在预料之中。
塞勒斯汀坐在马车里,他忠心的老仆人依旧追随著他,并且在这时候紧握他的手。他在路途中发热难受,但是他的内心平静,并不因此感到痛苦,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在未来将面临这样的时刻。
属於塞勒斯汀。柏金的专制时期,只维持了短暂的时光。
他虚弱地倚著椅座,在微风chuī过面颊的时候忽然睁开眼,在凝视著马车外荒芜的景象时,眼里一瞬间的光辉再次逝去……他没有感觉到什麽。他的双手慢慢地收拢。
他始终没有发现,那坐在他对面位置的黑发青年。他也不会看到青年搭在他掌心的双手。青年的影子过於朦胧不清。
吉斯尼的庄园已经荒废了近一个世纪,那里曾是柏金具有公国时期的一处据点。从外观来看,那就像是闹鬼的城堡。
冰冷的住宅、短缺的物资以及猖獗的疾病,塞勒斯汀。柏金公爵受到了冷漠的对待。
但是他并不全然厌恶这个地方,至少他在将死之前,得来了过去少有的宁静。
卧房内,银发男人静默地独自下棋。
那jīng致的金色棋盘属於他主母的私有物,国王没有理由将它没收。他坐在chuáng上,温暖的晨光从外头照入,他沈默地抬起了眼。
微凉的风从窗口chuī拂而入,这使他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沈默。
“你在,对麽?”
他的声音嘶哑,透著一股无力,但是并不láng狈。他依旧保有大贵族的气质与雍容。
他环视著这老旧的卧房,喃喃说:“……我有个请托。”
“若是你真的存在,请在我将死之前……让我看一看你。”
他的言语轻柔,就像是在对qíng人述说爱语:“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我确信,我认识你。”
“也许,在过去……我们见过面。因为你理解我,如同我熟悉你。”
“我时常听到你的声音,尽管我已经无法感觉你。我想画出你的面容、想象你说话的模样,无数次。我肯定、坚信,你真的存在……”
他闭了闭眼,停顿了一会儿後,声音微颤地说:“我从不曾在我的生命里,央求爱qíng。”
“我不奢望亲吻你、拥抱你……”
“我也不曾要求永久,请求相伴。”
他睁开眼,怀著一丝乞求,“至少,让我看你一眼。”
“若我的愿望成真,我将赞美神,为我过去的狂妄而羞愧。我只在最後,请求他……让我见见你。”
银发男人等待了许久,他的祈愿注定落空。
在huáng昏来临之前,他深深地吸气,疲惫地往後倚靠。他的手握不住棋子,它慢慢地从手心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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