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抱歉。”他低头摸着我的脸。我想告诉他,那一点也不疼。
“也许丽里说的不错……我们应该要有个新生活。”父亲走下楼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
◆◇◆
我完全不知道柏金夫人口里说的诅咒是怎么一回事。
那听起来就像是哄骗孩子的鬼故事,但是父亲提出要离开的时候,柏金夫人哭着拉住他,说是有恶灵要夺走他。
我悄悄地询问梅米娅太太,这是怎么一回事。
梅米娅太太挥着胖嘟嘟的手,压低声音说:“噢,艾维斯摩尔少爷,这是个天大的秘密。”
我张大眼,竖起了耳朵——如果我有兔子一样的长耳朵的话。
梅米娅太太在chuáng边坐了下来,替我拉起毯子。
“这话你一定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孩子。”她告诉我:“也许这只是一个故事,但是老太太很爱摩根先生,你要知道,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她不爱我,但是她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孙子。”我说。
“千万别这么说,小淘气。”梅米娅太太还把我当成小孩子,她像是要说睡前故事一样,叹了口气。
“噢,这不是个童话故事,孩子。”她摸着我的脑袋。梅米娅太太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过,我的黑色眼珠子很漂亮,就像是宝石一样,这使我喜欢她。
“我不需要童话故事。”我看着她,“我长大了,梅米娅女士。”
她看起来很惊讶,哈哈地笑了一会儿之后,才把她知道的事qíng说出来。
“孩子,你见过约伯老爷么?”
我摇头。
“噢,那是走廊上油画里的绅士,和就在你父亲画像的旁边,艾尔少爷。”她轻轻地说起了故事:“那条长长的走廊上,挂着的每一幅画,都是每一位柏金伯爵。”
“他们看起来真年轻。”我发表了看法。
这句话让梅米娅太太顿了一下,然后捂着嘴轻轻说:“是的,他们都很年轻,孩子……”
“……”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摇了摇梅米娅太太的袖子,她“噢”地发出声音,然后摇了摇脑袋,低头告诉我:“艾维斯摩尔少爷,我们还是说说其他的故事吧。”
“还是不能告诉我秘密么?梅米娅太太。我保证守口如瓶。”我起誓。
“噢,那并不有趣。艾尔少爷。”她摇头说:“还是说说你最喜欢的庄园鬼故事吧,奇怪的孩子。”
哦,那就没法子了。
我点点头,梅米娅太太是个能说会道的说书人,她知道许多新奇古怪的事qíng。
“那是安德森大尊者书里所写的塞拉布鲁斯庄园,里面住着一个恶魔……”
贪玩的鸟儿迷了路,闯入了种满蓝玫瑰的美丽庄园。
庄园主人是个恶魔,他对鸟儿说:孩子,我指引你回家的路。
开心的鸟儿在他的掌心旋转,问:谢谢,我该怎么报答您呢?
庄园主人送了他一支蓝玫瑰,说:在红色满月出现的时候,我会去迎接你。
请你做我的新娘。
我偏着头看着她,轻声说:“这和书里写的不一样,梅米娅太太。”
“噢,是的。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她微笑地说。我对她眨眨眼,告诉她:“可是我喜欢妳的故事,那后来鸟儿成了恶魔的新娘么?”
“当红色满月到来的时候,恶魔就会来接他了。”梅米娅太太站了起来,“好孩子,你应该睡了。”
我坐了起来,追问她:“鸟儿也爱着恶魔么?”
梅米娅太太chuī熄了蜡烛,小声地说:“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孩子。”
梅米娅太太一直都没告诉我这个答案,尽管在之后我已经忘记她的模样,这个故事还是深深地映在我的脑子里。
◆◇◆
老科比离开之后的第二个星期,柏金夫人和摩根先生闹翻了。之后,摩根先生带着深爱的妻子和儿子,离开了柏金老宅、离开了巴黎。
母亲告诉我,佛洛帕费山庄是个美丽的地方。她后来又补上一句:噢,能够远离这里,任何地方都是美丽的。
她准备了果酱面包,还有坚果蛋糕,把它们放进了绑了红色蝴蝶结的篮子里。父亲聘用了一个马车夫,但是他坚决不带仆人——这会使开销加重。这是母亲说的,她时常在我面前说起父亲的吝啬。
“他是我的追求者之中最英俊的,艾尔。”母亲支着下颚,眨眼说:“而且,他是个大贵族,艾维斯摩尔……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qíng了,是上世纪的旧事,艾维斯摩尔。”
我的母亲,丽里。罗格娜。安利非,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xing。据说,她过去的追求者,能沿着塞纳河排成一列,但是她现在依旧很受欢迎。母亲时常出席舞会,她是个爱跳舞的美丽女子,不过自从嫁来柏金家之后,她失去了最爱的娱乐。
那时候的我,时常思考一个问题——柏金的每位伯爵,都有金色的头发,母亲也拥有一头阳光般耀眼的金发。但是我的头发是漆黑的,有些卷,看起来很粗糙。眼珠子也是黑蒙蒙的,柏金夫人总是嫌恶的说,我会吓到她的。
“这很正常,艾尔。”父亲毫不在意,他揉着我的脑袋说:“你见过拉斐诺夫人么?她也是黑发。”
父亲的话让我感到安心。
我想,比起母亲,我还是更爱父亲。
佛洛帕费山庄并不远,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只需要几天的路程。
我们在马车上待了两天,之后在一间小村的旅馆住宿。这旅程还是非常愉快的,母亲偶尔还是会和父亲拌嘴,不过她看起来心qíng很好,至少她不会拒绝父亲的索吻。
旅馆的管理员沃斯老爹是个爱喝酒的老先生,最重要的是,他有一条狗。
喔——那条狗长得简直和老科比一模一样。
沃斯老爹揉着它的脑袋,说:“大副,打个招呼。”它就像老科比一样地吠了起来,我蹲下来抱住了它,扭过头喊着:“父亲,快看看科比!”
父亲正忙着拿行李,母亲拿着绸扇站着,皱着眉头。我想,他们也许又要吵架了。
我放下了科比。沃斯老爹向我qiáng调:“这孩子是大副,是不是?”他踢了踢科比。
科比呜地发出抗议,我相信它比较喜欢我为它取的名字。
“来帮忙吧,艾维斯摩尔!”父亲对着我喊道。
“好的!”我跑了过去。
那一年的chūn天,是我第一次离开巴黎。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一个chūn天还意味着什么。
我长久地遗忘了这段记忆,而当我终于想起来的时候,我的时间已经永远地停止了。
第14回
冰冷的枪口对着我,但是在最后一刻,摩根。柏金失手了。
我的父亲抖了一下手,他的子弹儿打偏了,只在我的脸颊划开了一道血痕。
梅米娅曾经骄傲地告诉我,柏金的每一位伯爵,都是非常优秀的狙击手。这是血脉的神奇之处,据说父亲第一次狩猎,就能准确地打中一只正在奔跑的梅花鹿。
我看着脸色吓人的父亲,他在黑夜之中喘着气,蓝色的双眼蓄满了水,慢慢地从眼窝流下。
“父亲……”我叫他。他震动了一下,枪支从他的手里滑了下来,砸在泥里。
“不、不是的……艾尔……”父亲难过地捂着额头,他看起来很痛苦。
我想站起来抓住他,但是在那之前,父亲像是逃走一样地跳回了马车。
“父亲——!”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高高地举起了马鞭。我艰难地爬了起来想追上他,但是他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父亲——!父亲!”
我在后面追着马车,拔尖声音叫唤着他,好让父亲想起我。一直到马车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我被石子绊倒在地上,láng狈地滚了一圈。
我的手心被划破了,鞋掉了一只,头发乱糟糟的。
冰冷的夜风刮过我的脸,我看着黑蒙蒙地前方,qiáng忍着泪不死心地又叫了一声:“父亲……”
回应我的只有树叶沙沙的声音,还有那模糊的余音。
当我抬起头环顾周遭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身处在陌生偏僻的地方。狭窄的林道两边是黑幽幽的松树林,前后的路都看不见尽头,仿佛不论哪一条都是通往黑暗的道路。
我颤抖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破开的袖子擦了眼睛。
也许我应该待在原来的地方,父亲会回来接我的——我这么告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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