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拥有蓝色瞳眸的黑发少年。他身上穿着修道院的修士服,但是那单调的装束并不能将他掩盖。他的容貌极其俊美,皮肤比女孩还要白皙,看过去就像是上帝jīng心雕塑的亲子,受到宠爱与祝福。
而事实上,他确实如此。
他作为约瑟神父的养子,不管在任何地方都受人爱护,但是这也与他的智慧有关。修道院的人在暗地里如此称呼他——美丽的雅克兰多,受神偏爱的男孩。
约瑟神父走了进来,他像个慈爱的父亲,轻轻地抚摸少年的黑发。他时常这么做,眼神里充满了关爱。
“你在看什么,我的儿子。”
少年并没有回答,他重新将目光转向窗外。神父顺着他养子的目光往下看,他些微地愣住。
那是条隐蔽的小巷子,一个láng狈的家仆正受到残忍的惩罚——他被其他仆人压制着,两只手被拉到了烧起的火盆上。
“上帝……”神父轻喃:“这样的私刑是不被允许的。”
“他偷了他主人的马。”黑发少年打断了他父亲的话。他稍稍地侧过头,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的养父,清冷地说:“这是应受的惩处。”
“行偷窃罪的人,必须受到严厉的处罚。不是么?父亲。”
约瑟神父沉默地望着他。
黑发少年转回头去,看着窗外,没有丝毫的怜悯,犹如审判官一样地冷漠。
雅克兰多,神宠爱的男孩。
只有他的养父知道,他与生俱来的,潜藏在黑暗血液里的残忍和淡漠。
然而,这确是个无法向任何人倾诉的秘密。
包括上帝。
◆◇◆
约瑟神父将瓶子jiāo给他忠诚的仆人。
“就像过去那样。”神父轻声地吩咐。
那是他最忠心的仆人,哑巴、不识字,神父在许多年前收留了他。
“不要让雅克兰多知道。”神父说:“把它加进食物里。”
仆人小心地接过那个jīng致的瓶子,并且抬头看了看他崇敬的神父。
“我并不希望那可怜的男孩知道自己他的病,永远。请和我一起祷告……他能痊愈。”
神父握住奴仆的手,虔诚地在胸口划了十字。他就像是一个为男孩担忧的可怜父亲。
仆人将那珍贵的瓶子藏在衣服里,并且回到了厨房。
他环顾了四周,将瓶子从衣服里取出,搁置在厨房的桌案上。他打算把它们加在葡萄酒里。
“罗伦斯,过来一会儿——”
厨房外传来了叫唤声。
他顿了顿,再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决定暂时离开一会儿。
在罗伦斯离开不久,提着菜篮子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他踮起脚将篮子搁置在桌上,在回过身的时候,偶然瞥见了什么。男孩慢慢地转回脑袋,他瞧见了那jīng致的瓶子,还有里面那颜色深郁的红色液体。
他看了看门口,确定不会有人进来,悄悄地将它拿在手里,轻轻地摇了摇,接着将瓶口打开来。
他将它凑近鼻子,深深地一闻。
“咦!”
男孩吐了吐舌,那诡异的恶臭让他拧起了眉。但是下一刻,他的手一抖,不小心让瓶子摔到了地上去。
“噢……”
他快速地将它捡了起来,但是那艳红的液体依旧从瓶口里流了出去。
“糟糕,完了完了……”
男孩紧张地站了起来,他转了转脑袋,最后将目光定在旁边的葡萄酒瓶上。
瓶子重新装满了颜色鲜艳的红色液体。
男孩擦了擦手,将它小心地搁回原来的位置。就在那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敲门声。
“喝!”男孩吓得回过头。
面目狰狞的罗伦斯已经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地上的一滩gān涸的红渍,怒气冲冲地过来扭过男孩的肩膀。这顽劣的孩子尖叫起来:“请饶过我,我不小心翻到了葡萄酒!”
罗伦斯立即转头看了看瓶子,那里面的红色液体一点也没少,而酒瓶里的葡萄酒确实少了一些。他抬起男孩的手,凑近闻了闻,上面确实带着葡萄酒的香味。
罗伦斯哼了一声,将男孩给推了出去。
在晚餐准备好之后,这忠诚的奴仆并没有忘记神父的吩咐。他捧起瓶子,将它打开来,在无人的时候,快速小心地将它倒入葡萄酒之中。
美丽的黑发少年和他的养父一块儿坐在餐桌前,他们鲜少和其他的神父一起用餐。
他在餐桌前总是保有犹如贵族该有的礼仪,不过偶尔会将奶酪递给桌下的科比——那是神父送给他的礼物,在皮埃丝老死之后。那是一只可爱的宠物,很得雅克兰多的欢心。也许是。至少神父从来瞧不出他的养子究竟有什么喜爱的东西,但是他善待科比。
“叮。”
雅克兰多抬起头,科比还在添他的手,他揉揉它的脑袋。
约瑟神父对着他的奴仆点点头。罗伦斯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带来的托盘上,摆着两杯红酒。
罗伦斯先走到神父旁边,为他呈上一杯。他们的眼神默默地jiāo汇。接着他来到了神父的养子身旁,恭敬地为他年轻的主人呈上酒杯。
“用点酒吧,可以使你温暖。”约瑟神父对着他的养子说。
雅克兰多将酒杯拿了起来,他在神父的注视之下,慢慢地品尝。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神父在教会里握有权力,他已经知道如何运用它。他溺爱他的养子,使他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归家,不必待在拥挤的修道院宿舍里。
然而,他却依旧不知道,雅克兰多身上的变化。
黑发少年在chuáng上辗转难眠,他的眉头紧蹙,不时抚摸自己的脖子。他躺了一会儿,又从chuáng榻上坐起,拿起了桌案旁的水罐,但是里面的水已经被他饮尽。
雅克兰多扔下了它,重新躺回chuáng上。不过他不仅无法入眠,那饥渴的感觉反而更加qiáng烈,甚至使他呼吸困难。他翻了翻身子,双手握成了拳,难忍地咬住了下唇。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很多天。
雅克兰多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习惯对人隐瞒,包括他的养父。在年幼的时候就是如此。但是这一次,他无法漠视自己身上的变化。
这堪称糟糕。
雅克兰多举起了双手,他的指甲的颜色越来越深,而且……
他用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手肘,血珠慢慢地从伤痕淌落。
他抬起手,艳红的唇贴在了那流淌着血液的伤痕上。他微微地闭起眼。
◆◇◆
“你看起来很苍白,雅克兰多。”
黑发少年并没有侧头去看他身边的人。
那是一个红发青年,看起来年长一些,他们刚结束了弥撒,从修道院的中央教堂走了出来。
“你生病了么?请告诉我、等等——”
红发青年按住了他的肩,雅克兰多回过头。
“雅克兰多。凯瑟夫。”青年有些出神地轻唤。
雅克兰多并没有与他说话,他蓝色的双眼扫过那搁在他肩上的手。
“噢!我很、很抱歉。”红发青年像是被开水烫着一样地连忙将手移开。他迟疑地说:“我只是……担心你,我以为我们算、算是朋友。雅克兰多。”
雅克兰多没有回应他的话。但是青年已经习惯那冷漠的对待,他只是注视着黑发少年离去的背影,不过很多人跟着围在雅克兰多的周围。
“不要再看了,班纳德。”
另一个手里拿着圣经的修士走了过来,他拍了拍班纳德的肩膀,“我们无法靠近他。”他凑到朋友的耳边轻语:“他会和他的养父一样,地位崇高。尽管我们都怀疑他是约瑟神父的私生子,不过,他们确实一点也不像。”
“他是上帝的圣子。”班纳德看着黑发少年离去的方向,失神地应道。
bào风雨的夜晚。
chuáng上的少年翻转着,在一阵轰隆的雷声响起的时候,他坐了起来。
雅克兰多捂住自己的脖子,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在闪电划过的时候,他用力地抬起眼。
yīn暗冰冷的走廊上,趴在角落睡着的狗儿动了动耳朵,它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在瞧见黑发少年的时候,慢慢地直起身。
雅克兰多缓慢地走来,他躲在角落的宠物发出了呜噜的声音,甚至在他靠近的时候,颤抖地吠叫起来。
然而,下一刻,吠叫声嘎然止住。
下着bào雨的夜晚,黑发少年将那死去的狗扔在了外头,然后将手里的煤油灯轻轻放开。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火光,直到雨滴将它浇熄,接着面无表qíng地转过身,没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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