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晏殊青失笑着翘了翘嘴角,抱着卷卷坐到旁边的诊疗椅上,“卷卷,我们欺负陈叔叔了吗?”
小家伙像是能听懂他的话,半靠在他怀里,乖巧的并着两条小腿,自顾自的摇晃着小脚丫,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陈叔叔,露出一脸茫然的表qíng,“……呀?”
“你看,卷卷都不承认,你一个大老爷们别欺负我们父子俩。”
“这小家伙也就是在你面前装乖。”
陈澄没好气的撇撇嘴,看了晏殊青一眼说,“你可别忘了他是从谁肚子里钻出来的,某人当初大着肚子都去猎鹰战队,枪林弹雨滚了一圈差点没命,生出来的儿子能有多乖,还不照样是个皮猴子?要我说你儿子还真随你,都是闲不住给自己找活儿gān的主。”
听到这话,晏殊青楞了一下,看了一眼怀里含着手指头,鼓着一张包子脸的小家伙,慢慢的抿起了嘴唇。
其实直到现在,时隔了快一年,他仍然不敢回忆当初在猎鹰战队时发生的一切。
在得知靳恒阵亡的消息后,他万念俱灰,虽然被陈澄带回了母星,却每天活的相具行尸走ròu。
他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吃饭、检查、睡觉,再也没有其他别的事qíng,当初在猎鹰战队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每天都盼着能有个休假好好地歇歇,可是等真的歇了下来,他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每天大把大把的时间,让他闲的发慌,即便陈澄总是会抽时间来陪他,可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感觉却日日如影随形,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从家人、到少校的职位……甚至连靳恒都离他而去,他有时候在早上睁开眼睛的瞬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而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肚子终于再也掩盖不住,一点点的鼓了起来。
他心理上始终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一个要繁衍后代的服从者,更不敢面对镜子中那个身形膨胀的自己,在苍剑但凡怀了孕的服从者都不必再出门,大街小巷也很少能见到挺着肚子的男人,可他只有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一想到要大着肚子出去遭受无数的冷眼和侧目,他连出门的勇气都没了。
每天孤身一人待在封闭的屋子里,没人可以倾诉,也不能用晏殊青的身份活着,他宛如一只躲在下水道不能见人的脏老鼠,日日活在心惊胆战之中,只为了等待几个月肚子里“未知的恐惧”。
那时他真的有冲动gān脆就结果了自己一了百了算了,可当真的掏出枪抵在脑袋上的时候,他就能想起靳恒消失在大火中时,看他的那最后一个眼神。
那么眷恋又深qíng,让他每次想起来心里都疼得哆嗦,没法忘记靳恒用命才换来了自己现在的平安。
每到这个时候,肚子里的小家伙都会动的特别厉害,好像能感应到他的心绪一般,给他无声的陪伴,攥着枪的手无力的垂下,他到底舍不得让一个无辜的小家伙陪自己送死。
于是从那天起,他偷偷地藏起了枪,收起了屋子里一切锐器,无论心里再痛苦都咬着牙扛了过来,八个月后,他平静的躺在手术台上,任凭陈澄用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他的肚子,迎接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本以为至少能看到一个Q版靳恒那么漂亮的孩子,结果一睁眼却看到一个皱皱巴巴咧着嘴嚎啕大哭的小家伙,他一时间笑了起来,眼角有些酸涩,丑虽然是丑了点,但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喂,想什么呢?”
陈澄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此时卷卷正趴在一边的椅子上,咬着手指一脸好奇的盯着他。
晏殊青勾了勾嘴角,躺在诊疗椅上动了动身子,“没什么,就是这么平躺着让我忍不住想起之前被你剖开肚子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姿势,现在想想还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所以你好了没有,到底要检查到什么时候?”
“别乱动。”陈澄按住他的肩膀,继续用仪器扫描着他的四肢和腹腔,“知道怕就好好养身体,你当初伤的这么厉害,能把卷卷生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现在必须好好养身体,要不以后有你受的。”
晏殊青揉了揉额角,笑着说,“那也不用两个月就往你这里跑一趟吧,我又不是女人还得坐月子,再说这都过去快一年了,什么伤也早就好了。”
“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陈澄白他一眼,继续低头检查。
晏殊青冲旁边的儿子做了个鬼脸,小家伙高兴地“哇”一声,头顶竖着两只耳朵的小兔子帽子一下子滑下来,盖住了他的眼睛,他楞了一下,没明白自己眼前怎么突然就黑了,一歪脑袋,嘴里发出不开心的呼噜声,两只小手还不忘来回乱摆,两只通红的小耳朵露在外面,犹如一只胖墩墩的傻兔子。
晏殊青最喜欢看儿子红耳朵的样子,有时候为了故意让他生气,还故意拿走他最爱的小鸭子,气的小家伙鼓着一张脸,撅着屁股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像极了靳恒闹别扭的样子。
忍不住伸手去捏儿子ròu嘟嘟的耳朵,卷卷来回的滚来滚去,父子俩正玩得开心,旁边的陈澄却突然按住他的胳膊,沉声问,“殊青,你最近是不是恢复训练了?”
“啊?没有啊,我每天照顾儿子都来不及,哪有空训练。”
晏殊青头都没抬,继续逗儿子开心。
“那你肌ròu突然出现的rǔ酸是怎么回事?你没有大量运动这些东西哪儿来的?”陈澄不给他躲闪的机会,手指一点,一副全息影像浮现在眼前。
“你的骨密度和肌ròuqiáng度现在还没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不适合高qiáng度体能训练,可仪器显示一个小时之前你还刚刚剧烈运动过,你倒是跟我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陈澄手指戳着全息图,一双眉紧紧的拧了起来,晏殊青身形一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大概是刚才下雨我急着给卷卷买奶粉所以跑回来的关系吧。”
陈澄的脸色瞬间更差了,“从商店到我家不需要一上午的时间,我就说你怎么一大早就把儿子托付给我自己跑出去了,合着你是跑去训练了,你都训练了什么,上刀山还是下油锅?”
话说到这个份上,晏殊青也索xing不再遮遮掩掩,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练了一上午的枪而已。”
一句话让陈澄吐了口气,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才咬着牙说,“晏殊青,你是不是还准备回猎鹰战队?”
晏殊青沉默,帮卷卷整理歪了的小兔帽子。
“这都过去快一年了,你怎么就……就不死心呢!你现在带着儿子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想不开天天惦记着回去?你回去有什么用,靳恒早就……”
“他还活着。”没等陈澄说完,晏殊青直接开口打断了他,“当初跟你回母星只是因为卷卷,我没有其他选择,可这不代表我就相信了你们的说法。”
“我说过,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一定要再去沧澜山一趟,当初身体和条件不允许,现在我已经彻底康复了,必须要去找他。”
“这一年里你找的还少么!”
陈澄使劲揉着额角,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你的心qíng,换做谁也不能接受,可一年了啊……就算是尸体也早就没了,殊青,人得向前看,你别再继续钻牛角尖了。”
听完这些话,晏殊青沉默了片刻才勾了勾嘴角,“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卷卷还小,我也不会扔下他自己走,平时只是随便练练,又不是说走就走,别为我担心了。”
一听这话,陈澄微微松了口气,这时他的终端突然响了,晏殊青起身穿上鞋子,“行了,你在军部还有正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一步。”
说着他转身抱起圆滚滚的卷卷,捏着他的小手给陈澄挥挥,“跟叔叔说再见,我们下次再来玩。”
“唔……咿呀”卷卷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伸着手凑到陈澄身边,冒着奶泡的嘴巴在他脸上重重的蹭了一下,给了一个爱的亲亲。
晏殊青赶忙笑着跑出门,留下陈澄在原地跳脚,“晏殊青!你儿子又抹我一脸口水!”
***
炉子上炖着喷香的骨头汤,浓郁的香气在整个屋子里浮动。
晏殊青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一边炖着汤,一边在案板上熟练的捏出造型各异的包子,小家伙闻到香味,馋的在客厅的小chuáng上爬来爬去,嘴里叼着奶嘴还馋的不停流口水。
等一笼包子蒸好端出来的时候,小家伙几乎连滚带爬的凑到高高的摇篮围挡旁边,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爸爸,噘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小家伙年纪不大,但是脑袋jīng的很,知道爸爸最吃他这一套,所以上一秒还喜笑颜开的样子,下一秒小嘴一撇分分钟哭出来,晏殊青早就摸清了他的套路,偏偏每次都还是自愿上钩,拿着沾了面粉的手在他鼻尖上一点,“小兔崽子,馋死你算了,也不知道随谁这么爱撒娇。”
卷卷顶着一张沾了面粉的脸,四爪并用,像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爸爸的胳膊,羞涩的把脑袋埋了起来,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晏殊青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瞳孔在光下有点琥珀色,可小家伙却有一双极其有神的墨黑色眼睛,又圆又大的瞳孔黑的特别纯粹,刚生下的时候,他死死闭着眼睛哇哇大哭,看起来像条没有发育好的地瓜gān,可如今渐渐张开了,眉眼简直就是靳恒的翻版,尤其是一双眼睛,跟靳恒简直一模一样。
每次看到他顶着这双眼睛,露出傻兮兮的表qíng,都让晏殊青忍不住发笑,想着靳恒那家伙露出这样的表qíng该有多可爱,如今小家伙露出一对红耳朵,这样看着他,不禁让他的心微微一颤。
刚才在陈澄面前他还能掩饰自己的qíng绪,如今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心里死死压抑的想念才控制不住的流淌出来。
其实方才他对陈澄说了谎,他不仅一直在偷偷训练,而且qiáng度比原来在猎鹰战对是更大,他嘴上说着不过是随便练练,不会轻易说走就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年来他没有一刻不想着立刻回到沧澜山。
他也不知道自己坚信靳恒还活着到底是真的有这样的感应,还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或许陈澄说得对,他已经钻了牛角尖,走火入魔了,可他不想清醒过来,也没法像承诺陈澄那样让这件事淹没在回忆里,一切向前看。
即便是生离死别,总要jiāo代一句遗言,即便是突然横死,至少回忆起来已逝之人最后留下的不会是痛苦地记忆。
可靳恒甚至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字,就这样眼睁睁的在他的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消失了,留给他是一个匆忙的背影和一个午夜梦回总让他一次次惊醒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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