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了,三浦停了手,转身yù走。
“为什么?”池田费力地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啊?”三浦啐了口唾沫,若无其事地回道:“要说理由嘛,可能是无聊吧,好久没揍人了。”
通往天台的门被关上了,池田仍然倒在地上,和身上的淤青相比,他的自尊或许受伤更重。
或许这时该哭,但他早已哭不出来了。
像池田这样的学生,貌似唯有转校或自杀这两条路了。
可惜,他没有转校的条件,也没有自杀的勇气。
他能做的,唯有继续这种生活。
……
十二月十日的傍晚。
放学的铃声响起,对池田来说,高中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而回到家还得做许多家务,因为赌徒兼酒鬼的父亲整天都醉醺醺的,一般就gān三件事:耍酒疯秀下限、打儿子练身体、流口水睡大觉。
池田迈着无力的步伐,走过熟悉的街道,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灰暗无比,人生的每时每刻都如同煎熬。
渐渐行至了偏僻的地段,池田忽然停住脚步,望着路边的一家店铺,自言自语道:“这里原本有一家书店的吗?”他依稀记得前几天这儿还只是一片空地,可现在眼前分明有一栋几十平米的单层建筑。招牌上写着“BOOKS”,面向大街的橱窗后面堆满了书,让人看不清屋中qíng形。
也许是出于好奇,或单纯是因为不想太早回到自己那个脏乱的家,池田推门进去了。
进屋后让人感觉这里面空间似乎比外面看上去还要大一些,房间的布局大体是个十字形,除了四周的书架以外,当中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上堆满了书本,墙角和地上也都堆放着书籍,这杂乱无章的地方供人站立行走的通道几乎没有,空间都被那些随意摆放着的书堆给占了。
纸张和皮革特有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中,也说不上难闻。再往里走几步,可以看到一张办公桌,桌子后面的沙发椅上坐着个男人,看上去二三十岁,头发乱糟糟的,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西装,敞开着领口,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天一并未对顾客上门作出任何的反应,依然故我地单手捧书看着,另一只手则拿着勺子,缓缓搅拌桌上摆着的一杯咖啡。
“那个……老板……请问……”池田出于本能地想问这书店究竟是从何而来。
天一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而视线也没有离开自己手头的书,只是放下勺子,懒洋洋地抬起胳膊,用手指着自己左侧角落里的三排书架道:“你要看的东西在那儿。”
池田觉得眼前的qíng况说不出的诡异,但还是木讷地朝着那几排书架走了过去,他也不知为何会照着天一的话去做,仿佛这位老板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引领他解开心中的所有疑惑。
走到那儿时,池田才发现,这个书架上的所有书都有黑色的书皮,仅从外表根本无法判断内容,所以拿起任何一本都无关紧要。因此他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又转头看了天一一眼,他还在那儿看书喝咖啡,完全无视自己。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池田低声嘀咕着,打开了手上的书。
第一页是张白纸,翻到第二页,正中偏上写着书名。
那是一种让人看着就很不舒服的绿色墨水所写的三个字——池田望。
“我的名字?”池田瞬间起了一身jī皮疙瘩,心道:“是巧合?恶作剧?电视台的整人节目?”
他往后翻了几页,除了书名以外,其他文字倒是中规中矩的黑色印刷字体,但其内容却让池田险些吓得叫出声来。
“像老爸那样的人,还是去死吧。”
“三浦那混蛋,真想把他从楼上推下去。”
“想成为藤田那类受欢迎的男生。”
池田飞快地翻阅这些内容,脸上逐渐布满了惊恐与羞愤的神qíng,直到阅至整本书的三分之二左右时,后面的内容中断了,剩下的只有几十页的白纸。
而那最后的两行字分别是:“是巧合?恶作剧?电视台的整人节目?”以及“怎么可能?!”
天一这时终于搁下了自己手上的书,抿了口咖啡,然后转头看着池田:“把书放回去,我们来谈一笔买卖。”
池田颤抖着,犹豫着,对不可理解的事物本能的恐惧,还有不想放下写满自己“心声”书本的心qíng,让他挣扎着,一时间没有按照天一的话去做。
天一叹了口气:“把书放下,走过来,否则我把你切碎了喂猪。”
池田妥协了,他将书放回书架,并牢牢记住了位置,然后紧张地朝天一的那张办公桌走去。
天一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池田君,喂猪什么的都是玩笑,你别介意,刚才你看到的内容都是免费的,不过仅此一次。”天一举起了从池田进屋到现在为止,自己一直拿在手上看的那本书,书本同样是黑色书皮包裹着的外观。
“这本书的书名,叫三浦和哉。”天一对池田闻言后的表qíng非常满意,他用极富煽动xing的语气接着道:“只要你办一件事作为jiāo换,就能看里面的内容。”
第二章 首个死者
天色已暮,池田终于到了家里,父亲还没有回来,可能还在居酒屋里泡着吧。
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速食棒,然后钻进暖炉,打开电视,这就是池田除了睡觉以外最珍惜的时光,在电视前一边吃最贫寒的家庭才会储备的垃圾食品,一边完成作业。
从很小的时候起,电视仿佛成了池田的父亲,在属于他的那本书里也有这样的句子:“电视不会喝醉酒回家,电视不会把我忘在动物园,电视不会打骂我,电视才是教我做人道理的家伙。”
他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能像那些虚构故事的主角们一样,某天会突然遭遇外星人、或遇到神秘少女、或被政府秘密机构征召、甚至是被一道闪电带往另一个世界,从而改变自己的一生;他更希望自己能像那些影片里的英雄一样被人依靠,而不是藐视和欺压。
但每天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池田都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生活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竟已是如此痛苦。
最深切的恐怖,并不是来自眼前,而是未来;最彻底的绝望,并不是你还不清楚未来,而是即便还年轻,但已能预见自己可悲的一生。
不知何时,池田手里的笔停下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十点二十分,父亲依然没有回家。
池田从暖炉里出来,重新来到家门口,穿上了鞋子,快步朝夜色中行去。
僻静的街道上,这个少年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表qíng,眼镜下的眼神甚至颇有些骇人与狰狞。
天一的书店已经关门打烊了,池田经过时本来还想进去再确认一次,但很显然敲门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
“既然已经出来了,就绝不回头!”池田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他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学校已将近午夜。漆黑的校园,只有门卫的小屋中还有一点点灯光。
到了这个点,执勤保安应该早已经睡着了,因为校方规定上夜班的保安在午夜以后到五点这段时间要巡逻一次,这帮家伙通常就很早睡下,到第二天四点左右起来,巡逻之后直接出去买点早餐什么的。
学校大门并不高,横向折叠拉伸式的设计,池田没费什么劲就翻了进去,一路走到教学大楼的前面,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一鼓作气地来到了这儿,才发现教学大楼的门在晚上是用一把环形锁给锁上的,也许对虚构的英雄们来说这不是什么难题,但池田是束手无策了。
“我在想什么呢……”池田苦笑。
他转身准备回去了,一边低声自言自语:“没办法了呢……别说现在两手空空,即便是事先预料到了这种qíng况拿着根管钳过来的话,破坏学校公物也是很严重的事qíng吧。”
池田真的很恨自己,他也知道说这些废话毫无意义,事实就是,即便他是下定了决心要做某件事的,也会因为任何一桩很小的意外状况而轻易放弃。
“我果然是个废物而已吗……被人叫做湿蚊香也是活该啊……”池田的内心开始了自我折磨,他不甘心地回过头去又望了一眼教学大楼,仿佛这样做就还有机会能找出一丝希望来。
“那个是!”池田忽然瞪大了眼睛,希望真的出现了,他那悲惨的人生中,竟也会有意外的好运。
走得越近,池田看得越是分明,一楼的走廊有一扇窗户没有关好,留着很小的fèng隙,乍一看并非十分明显,但却被自己回头这一眼给发现了。
来到窗前,深呼吸,寒夜里清冷的空气冲入脑中,他伸出手去,拉开了窗。几秒后,他顺利地爬进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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