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牛角_柳残阳【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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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离扬鞭赶着驴,随着鞭梢扬出去的,还有滴滴晶亮的汗珠,他用手抹着汗,不时望望顶头晒得头皮发扎的烈阳,后面,周云骑着马,牵着那匹huáng骠子,懒懒随行,汗水已将他一身衣衫湿透了。

  宗贵有些畏怯怯地看了秋离一眼,嗫嚅地道:“秋壮士……”秋离舔舔嘴唇,有气无力地道:“说。”堆起一脸笑,宗贵小心地道:“昨天晚上,呢,昨天晚上可是有刺客来了?”。秋离点点头道:“不错。”宗贵谨慎地道:“秋壮士一定好好将他们教训了一顿?”用食指刮了一下汗水,弹了出去,秋离淡淡地道:“要不然,我会被他们教训了一顿不成!”宗贵慌忙地道:“当然不会,小的本想出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可以为壮土效力的地方,但是,呢,周英雄却叫小的不要出来……”秋离懒散地道:“这是对的、你出来不太好……”宗贵一个劲地点头,道:“是,小的功夫不济,若是出来凑热闹,没的凭白给壮士增加累赘,少奶奶今天早上已吩咐过了,要小的谢谢壮士……”秋离叹了口气,道:“谢了,这是我应尽之责。……”宗贵又肠腆地道:“少奶奶,还说……还说……”又舔舔微微gān裂的嘴唇,秋离道:“老宗,你说话最好gān脆一点,别拖泥带水,你少奶奶又说些什么?”宗贵鼓足了勇气,低声地道:“少奶奶说,若是壮士不嫌弃,少奶奶想要少爷拜壮土做gān爹,呢,就是认壮士为义父这一番,倒是颇出秋离意料之外他脑海里,立即浮起那白胖小子的娇憨面庞来,晤,却是个又乖又听话的小宝宝‘咽了口唾沫,宗贵忐忑地道:“少奶奶知道这话太过冒昧,怕壮士不肯答应,要小的多求壮士,便算是宗家高攀了壮士,唉,少奶奶与少爷孤儿寡妇,象是顺风漂流的两片叶子,无根无据的,若是再没有人伸伸手提一把,宗家的延续怕是难了……天下的豺láng虎豹惩般多,披上一张人皮不做人事,那些凶徒又正睁着眼在瞧着少奶奶母子俩……壮士,你有没有经过家破人亡的苦楚,不知道这滋味是多么难尝……”秋离伸曲了一下握着皮缰微微汗湿的右手,他又抹去眉尖上凝聚的一颗汗珠,沉沉地没有说话……好半晌……秋离懒懒地道:“那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宗贵惊喜地道:“小少爷rǔ名叫‘胖胖’,学名叫‘崇善’……壮士。你……你是答允了?”抖抖缰,秋离苦着脸道:“不答应,你还饶得了我?”宗贵高兴得有些发狂地转回身去。颤抖着掀开布帘,嗓子里带着哭音叫:“少奶奶,少奶奶,秋壮士已经答应了,答允将小少爷收做义子啦……”。急忙将他拖了回来,秋离“唉”了一声:“唉,别吵,莫不成你还要鸣锣昭告天下?我……”秋离尚未讲完话,篷车的布帘已被掀开,宗于娴屈膝跪在里面,苍白憔悴的面庞上浮着一抹兴奋的红霞,她怯怯地道:“宗于娴拜见亲家叔叔……”车身起伏颠跟着,宗于娴跪着的身躯也不住摇晃,那模样。好可怜。又好娴柔,秋离赶往侧身拱手,道:“你,呢,嫂子请不要多礼、车上跪着不便,我秋离也就大胆免了,嫂子,你放心,姓秋的一言九鼎。”宗于娴垂下头来。有些硬咽地道:“宗家遭此惨祸,落得家破人亡流涉在外,弧儿弱妇呼应无门。四处又皆虎láng当道,非yù置我母子于死地而后已,宗于娴死无可惧,唯孤儿尚未成人、若有差错,不独宗家香火断绝、宗于娴更难见公婆及丈夫于九泉……”秋离想要说什么,却又暗然无语,宗于娴又凄切地道:“叔叔陌路相逢。非但救我母子于死难,更义允护送。如今不嫌弃,又收孤儿为义子。此恩此德,宗家世代皆不敢忘,有生之日,必长奉叔叔不死牌位,百载千年受宗家子孙顶礼膜拜……”、秋离觉得脸上一热。他忙道:“嫂嫂,千万莫如此说,呢,我秋离实在担当不起,我们日后是一家人了,用不着这么客套,尤其我最不善于客套……”舔舔嘴唇,他又道:“嫂嫂,我那儿子今年多大了?”宗于娴烟羞涩地道:“今年冬至正满五岁。”哈哈一笑,秋离伸手入怀,摸出一个huáng绸小包来,他一层层地打开了,绸包里,竟是一串由三十二颗不同色彩的宝石所缀连成的项圈、宝石皆呈椭圆形,外缘嵌镶以白金,jīng巧地将这项圈衔结成为一个心形,宝石色彩缤纷绚丽,透明晶莹,有若满空奇异的繁星闪眨,尤其映着明亮的阳光,更是鲜艳夺目,芒彩四she!

  在手上掂了掂,秋离弯腰将这串宝石练圈递了过去,低沉地道:“嫂嫂,这串圈子,便算是送我儿子的见面礼吧。”宗于娴惊异而怔仲地犹豫了一下,终于颐腆地接了过来。轻轻地道:“叔叔,孩子年纪,怎受得起这么贵重的赐予秋离微微一笑道:“我自小贫困,但却视钱财如粪土,十多年来,常有大量财帛在我手上流去,这些财帛,有些来自正路,有些来自邪路,却俱是我以生命为赌注所换得,不论方式如何,全是纯粹的血汗钱,这串宝石圈,因为制工jīng细,极得我爱,它来自一个巨富之手,那位有财的富家翁是遭遇歹人劫掠之时被我救下,他坚持送我这串玩意为谢,推托不下,我也只有笑纳了,如今却正好送给儿子……”宗于娴面孔红红地道:“叔叔,只是大使你破费了……”露出一抹奇异的疲惫在唇角,秋离嘘了一口气道:“天下全是财,gān金散尽还复来,东西不算什么,这是有价值的,嫂嫂,无价的是我对孩子的一片心……”宗于娴感激地道:“叔叔,孩子长大了一定要教他好生孝顺叔叔……”豁然大笑,秋离道:“找个地方,教胖胖叩见我这于老子吧!”宗于娴羞怯地道:“是的,叔叔。”放下了篷车的帘子,宗贵笑逐颜开地道:“秋……呢,如今该称秋壮士为秋少爷啦,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小的祈愿少爷与宗家永成双好……”秋离笑道:“老宗,就是如此吧。”现在,这条依着山脚的泥土道就快走完了,翻过那个斜坡,秋离晓得,前面便是平坦宽敞的官道啦。

  拉起颈子上的汗巾擦擦汗,秋离嘴里打了声唿哨,催着挽车的两匹健驴加劲往前赶,汀算一股劲冲上坡去。

  宗贵在座旁也大声吆喝,两匹健驴嘴角喷着白沫,喉咙里咕噜噜嘶嗥,用力往坡上奔去,篷车颠得厉害,车轴的转动也宛如在呻吟了。

  在离开那片斜坡尚有三丈多远的当儿,秋离却猛勒缰绳,挽车的两乘健驴正在发劲狂奔,吃这突然的一带,不由嘶叫着前蹄立起,撞作一堆!

  乌蓬车“轰卤一下停了下来,车篷在不停地摇晃,尘土弥漫中,宗贵挥手扇开眼前的灰沙,怔怔地望着秋离发呆。

  秋离低沉地道:“老宗,你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痊愈,等一会就呆在车上保护亲家嫂子,不要随便离开。”脸上的汗水沾着灰污,宗贵吃惊地道:“秋少爷,又有对头来了?”秋离翻身下车,冷然地道:“但愿不是。”后面,周云策马赶来,人已飘至,他双目炯然环扫,语声里有一股难掩的愤怒:秋兄,又有事了?”秋离目注斜坡之上,沉沉地道:“方才我听见马匹喷鼻刨蹿之声,而且还是多乘,位置便在斜坡之后,没有奔驰蹄音、显然马儿皆是静止,在这大热天,聚众多马匹于此荒野何为?”周云掀开长衫,将腰际的寿guī剑摘下背于背后,冷森处道:“秋兄,江湖风云,有时却必须以鲜血沾染。”秋离哈哈笑道:“好极。你已懂得这个道理了。”篷车前座上,宗贵蓦地惊叫起来:“秋少爷,你看坡上……”秋离与周云迅速转头瞧去,天爷,那片gān裂的斜坡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八匹赤红色的大马,八匹马一字排开,马上骑士一式灰衣、灰裤、灰头巾,甚至连面孔也映得有些灰了,八个人深沉不动地冷然凝视下面,没有一丝表qíng,没有一丁点生气,就象是突然自幽其中飘来的八个鬼魅。

  周云隐于面罩后的眼睛露出闪闪的寒光,他yīn沉地道:“秋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人?”秋离哧哧一笑,有气无力地道:“赤骑八龙,是么?”响起一声轻喟,周云道:“不错,他们八个人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看了秋离一眼,周云又道:“而秋兄你,更是动手便要分生死,你们这一遇上,恐怕又是天愁地惨,血ròu横飞了。”秋离眉梢一扬道:“别把我说得如此毒辣,有些时候我的心肠还是蛮慈善不过的,也得看人家是否能饶我才能行那善举呀。”汗珠连成一线,自周云的面罩后淌下,他平静地道:“秋兄,我周云反正是与你同进退了。”秋离搓搓手道:“谢谢,不过姓秋的与敌jiāo手,自来便是有进无退的,赤骑八龙最好不要冲着我们来,否则,大家都不好看。”目光注视斜坡,周云忧郁地叹息一声:“但他们却冲着我来了。”’那八匹毛色猩红的异马,缓缓沿着斜坡下来,马儿的步想安定而沉稳,“咔咔咔”似一声一声踩在人的心上。’秋离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道:“天下就有这么些浑帐,你不去找他,他偏来寻你、就象是不知道人吃饭专门为了活命一样,丢厂个脑袋不是便不能吃饭了么?不能吃饭又该多么令人伤心—……”这近似戏谚的几句话。听在周云耳中,却有一股子特别的感触,他明白秋离的意思,生存于世,整日庸庸碌碌,奔波劳累固然为了某一种对人生的贡献,但是,又何尝不是为了生命的延续?为了生命在旅途上增加光彩?若是轻易平淡地便丢弃了xing命,那么。生之意义也就太过灰涩与渺小的了八匹红马在十五丈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这段距离,晤,正是适于放马猛冲的恰当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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