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离用左手擦了一把汗,轻轻弹洒于地下,疲乏地道:“你要什么?或者,你想要什么?”黑衣人静静地瞧着秋离,好一阵子,他语声平淡得就象一抹薄薄烟云:“地下这些人,都是你杀的?”秋离笑了笑,道:“不错,没有任何一个帮手。”黑衣人目光闪了闪,冷漠地道:“你不觉得过狠了一些?”秋离望着对方,道:“我不愿如此,但是,只要开始,结果便往往成为这样。”沉默了片刻。黑衣人道:“方才,有太苍派三十余骑惶然北遁,我心知有异,加步进来,却已来不及阻止这场悲剧。
秋离轻蔑地用舌尖勾勾唇角,道:“你想阻止,就该‘决’步奔来,否则,你便来不及,因为我的出手与动作都颇讲究时效。”黑衣人冷厉地盯着秋离,愣愣地道:“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替死者伸冤,决不能要你这等狂人继续跋扈下去,对付你这等人,除了一个杀字,将不会有更有效的办法!”秋离懒洋洋地一笑,道:“说得好。朋友。但你须要有两下子才行。”黑衣人退后一步,冷冷地道:“报名。”秋离用舌尖顶顶嘴唇,淡淡地道:“于苍生之间,名字该不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东西,是么?”听了这句话,黑衣人似是有些意外地又打量了秋离一阵。
旁边,何大器已有些憋不住了,他沙着喉咙叫道:“喂,小老弟,你这叫疯狗过街乱咬人哪,怎么青红皂白也不分就要替人打抱不平?你可知道这桩事qíng到底是谁对谁错?”黑衣人极为不悦地冷哼了一声,道:“看你这副模样,便也知道不是什么人物,满口粗俗之言,活了这一大把年纪,都活到谁的身上去了?”几句话是又锋又利,直气得何大器满脸通红,汗如雨下,他大大喘了两口气,狂怒地吼道:“咦,咦?你他妈竟敢教训起老夫来了?你这不开眼的rǔ臭小子,老夫横着打江山的时候,只怕连你师父还在你师爷腿肚子边打转呢!”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打!”他的右手凌虚一转,一片淡淡的、无形的、却又qiáng劲之极的掌风已“刷”地扇向何大器的面颊!秋离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掌一平候斜,“波”的一声轻微震响传来,那片掌风已被震得无形!黑衣人双目突睁,脱口呼道:“鬼手!”秋离微微欠腰,一笑道:“对老年人,朋友,须要谦和有礼。”黑衣人死盯着秋离,良久,他低沉地道:“难怪如此歹毒,难怪如此凶狠,除了你,秋离,只怕世上难有第二个人有此残忍!”秋离平静地一笑,道:“他们要杀我及这位前辈,所以,我在劝说无效之下只好用了一句老词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黑衣人呸了一声,愤怒地道:“一杀就是两三百人?”秋离神色一沉,道:“对凶恶之人何能仁义?你不杀他,他即杀你。朋友,他们不是你的宗亲,也非你的故旧,不要饺着有几手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江湖上的恩怨缠绵,你可懂得太少,在我没有动手对付你之前,加快步子走路最是上策!”黑衣人蓦然仰天狂笑一声,浩烈地道:“好嚣张的口气,别人惧你秋离,我‘黑雾山’‘夜枭’周云可不在乎!”秋离忽然笑了起来,道:“周云,在武林中,我也听过你的名头,知道你原属‘天山派’,后来因为与师妹相恋,不容于门规才被bī离山,你这人有些正义感,就因为有这点长处,”中原双剑’两个老儿才又收留你,我知道你为人孤僻,嫉恶如仇,但你仍不失是个好人。在前年,你不是还单人只剑解了十八艘太湖水贼船围攻一只官船之危吗?但如今你不要弄错了对象,否则,你就是自我烦恼了!”黑衣人似乎因为对方晓得自己的事qíng如此清楚而感到意外他望着秋离,冷冷地道:“秋离,看qíng形,你对我还相当注意?”秋离一笑道:“不要自己往脸上贴金,我闲着没事注意你做甚,江湖上的传言你该明白比信风还快。”说到这里,秋离又道:“听说你长得挺俊,为什么又故作神秘蒙起脸来,而且你的口气也生冷得紧,怎么,有了伤心事?”对方,夜桑周云身躯微微一震,他怒道:“这不关你的事!”秋离用左手揉揉面孔,安详地道:“当然,我只是好奇罢了”夜枭周云象是在沉思着一件什么事,直直地站着不动,秋离不耐烦地一挥手,道:“周朋友,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我等先行一步了。”说着,秋离转身行向坐骑,他的背后,夜枭周云突然叫道:“鬼手!”秋离豁然大笑,淬然bào纵三步,果然,一条银蛇似的寒光倏闪而进,秋离单足足尖旋地,呼噜噜地翻转而回,手上银牛角起如五岳凌顶,呼呼轰轰地在一片啸叫声中当头压下!夜枭周云手中握着一柄长有三尺,窄身阔背的锋利宝剑,整个剑身通体流灿一片着水银似的绚丽寒光,这片寒光仿佛随时可以跃出腾飞一般,剑柄为斑斓坚实的guī壳所制,看这剑的式样,就知道是出自“中原双剑”的门下,因为,只有这两个老儿的弟子才使用此种“寿guī剑”!
这时——
周云身形一晃,有如行云流水那么洒逸而美妙地闪出三丈,一退之下,再扑而上,寿guī剑抖起一溜溜的长芒,似夜空流星的曳尾,奇异而又凌厉地连攻而至!秋离叫道:“好剑法!”银牛角突然一紧淬摆,幻成了一个半张的扇形,在一片密集的叮当声里,他已猛然上步,银牛角微微往左,又闪电般砸向右边,角尖一扬,抖成了一片波làng似的银海bào卷而去。
周云重重一哼,寿guī剑上下翻飞,纵横jiāo锋,一团团、一条条、一片片云絮似的寒光突敛突放突散突飞,时如莹珠凝冻,时如瑞雪飘展,时如流虹贯空,时如天瀑倒悬,使得美,使得奇,也使得妙。银牛角翻翻滚滚地突砸突磕,硬架直挡,一波连着一波,一层连着一层,似战国时的火牛莽莽,又似bào风雨中的浩浩乌云,似大海里的弥天巨làng,又似阳光的烈芒万道,几乎象永无停息,永无绝止,那么沉浑有力地紧bī而上!
二人的动作是又快又狠,甫一接手,已互相攻拒了二十余招,一分再合,又是电光石火般的三十余招!
秋离口中“恩”了一声,大笑道:“晤,不错,中原双剑果然不愧是中原的头两把剑,看他们调教出的弟子就知道了。”周云厉叱一声,左三剑,右七剑。剑身“翁”然一抖,弹出满空星点莹芒再罩敌人!
秋离“嘿”了一声,银牛角蓦地厉“呜”了——声,竞在他挥臂之下带起。一股qiáng烈的、几乎已成为实质的牛角形巨大光芒,这股光芒撑天拄地,雄伟无匹,银色的异彩充斥于天地之间,挤排在任何—寸可以容下的空隙,对方攻来的剑势,已在这一刹那之间完全消灭无踪!淡淡的,秋离的身影旋舞如风,银牛角突进突出,粹闪猝晃,在同一时间,竞有七百多条角影分成层层密密的不同方向溜泻向了周云!周云大吼一声,寿guī剑绕体布成一圈光墙,剑气丝丝生寒,竭力抵挡着敌人这种突然而凌厉无比的攻击。
于是—一—
在一连串昂烈的,几乎令人们耳膜不及承受的金属jiāo击声响里只是瞬息,夜枭周云已经跟舱退后,身上,有九个伤口在津津溢出鲜血!
秋离单足拄地,又“刷刷”地转了回来,他依然把银牛角懒洋洋地倚扛在右肩上,露齿一笑道:“周云,你能接我六十多招,实在很出我意料之外,可见中原双剑两个老儿并没有藏私,你这‘八十一手崩星剑’法也相当诡异玄妙,算得上是剑术中的上乘!”夜枭周云任凭身上的鲜血流淌,他怔怔地瞧着秋离,好一阵,才低沉地道:“已有很多年没有人能胜过我了。秋离,你的鬼手之名不是làng得,的确不是làng得!”秋离哧哧一笑,道:“好朋友,你说话的口气可真叫狂,你知不知道普天之下,能接我秋离六十招以上的角色并不见多,呢?”周云隐在面罩后的双目黯淡了一下,他沉沉地道:“我……罢了,我认栽”秋离仰头一瞧日光,懒懒地道:“你可以离去,但是,要永远记着几句话,江湖上的风险极多,在每次打抱不平之前,须要先估一估自己的分量是否够重”说到后面一句,秋离的语声已忽然转为冷峻,他的目光里有着一股yīn沉的肃杀意味,与片刻前的懒散之状,象突地换了一个人:夜枭周云转过身子走了两步,又缓缓停住,秋离平淡地道:“忘记了什么”周云回过身来,低低地道:“方才,你用的是什么招式,我是说,那只牛角的招式?”秋离展颜一笑,道:“它有个名字叫‘大悲角法’。”周云惨淡地笑了一声,喃喃地道:“大悲角……大悲角他一面念着,一面转身行去,飘飘的、轻轻的黑色披风拂动着,似一头吸血的煽蛹般无声无息地行去。一侧——何大器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这小子就是夜枭周云,老夫看他神色有点不大正常,真是的,何苦远巴巴地跑来硬给自己找一身伤?”:秋离突地一怔,若有所悟地道:“是了,何苦?他在发觉我是谁之后,明明知道不会是我的对手,却竟又先行向我攻击挑衅……莫不是,莫不是他遭受到什么巨大的痛苦而故意为自己找些折磨?恩……”何大器”唉”了一声,道:“年轻人总喜欢做些莫名其妙的是,有痛苦找地方哭一场不也就罢了?何必非要弄得这么血淋淋的不可?唉……”一拍大腿,秋离急促地道:“前辈,在下想管这件事!”何大器一怔之下忙道:“可别叫人家狗咬吕dòng宾,老夫看那小子有点不识好歹,而且你方才又给了他那几下……”老人的话尚未讲完,秋离已旋风似地一把将他抬上了马鞍,自己也一跃而上,抖缰如飞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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