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的一声,倪尚qiáng撕裂了一长条衣襟,糙糙将大腿伤处包裹完事。末了,他疑注秋离片刻,瞥了瞥呆立;侧的邵斌,然后,这位“八角会”“大雄坛”’的坛主,便转身离开,他破着腿,技着“盘龙杖”,那背影;显得如此老迈龙钟,又显得如此颓唐伦凉……忽然,秋离想到了昨天在襄阳城的小饭馆里走漏消息的那位,“癫子”与“老马”。他记得这两个人并未丧在自己手下,游目四顾,却早已踪迹杏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溜掉了,但看这qíng形,这二位仁兄一定是见势不妙,才临阵逃脱的……心中感喟着,秋离转过头朝呆若木jī的“九翼手”邵斌露齿一笑,那笑容却多和蔼可亲,他懒洋洋地道:“好可叹啊,是么?”
悚然惊悟,邵斌忙踏前一步,诚惶诚恐,感激地躬身施礼道:“幸蒙秋兄仗义相助,拔刀拯危,解救邵某人于生死边缘,此恩此德,邵某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不等邵斌说完话,秋离那张原来和蔼可亲的面容突然沉了下来,猛地变得寒如秋霜:“少套jiāoqíng,邵斌,你趁早给我闭上体那张臭嘴!”
大大地吃了一惊,邵斌又是难堪,又是骇异,又是迷惘地愣了一愣,好一阵子,他才张口结舌地道:“这……这……秋兄……这……”重重一哼,秋离道:“这算怎么回事,是么?你这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娟,挂羊头,卖狗ròu的伪君子!”
惊恐地退了一步,邵斌骇然道:“秋……兄想秋兄必是听了什么人恶言中伤,对邵某有了误会……秋兄,且请听我解释……”嗤之以鼻,秋离道:“解释?你还用得着解释么?你混身几根骨头我全清楚,姓邵的,不必麻烦了!”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邵斌神色灰败,绝望地叫:“秋兄……莫不是……你也想要夺取我怀中玉盒?”不屑地一笑,秋离道:“你省着吧,邵斌,就算你跪下来双手献上,我秋离也一脚踢它老远,那只玉盒,你们全拿着当宝,在我看来,却不值一晒!”
全身骤然冰凉,邵斌恐惧地道:“那么……秋兄之意……”“啧”了一声,秋离道:“简单得很,我们有笔旧帐要结,就象我先前告诉‘八角会’那批畜生所言。”
惊骇加迷惑,邵斌忐忑地道:“有笔旧帐要结?但……但是,秋兄,你我并无怨仇可言,秋兄大名,邵某也只是神仰,一直未曾拜谒尊颜……这……这又何来旧帐可算?”冷冷地bī视着邵斌,秋离目光如刃:“邵斌,你再仔细想想看,看我们果真素无仇怨么?而你,也的确与我未曾晤过面么?”提心吊胆的仔细端详了秋离一阵,邵斌摇着头有如坠入五里雾中:“秋兄,秋兄盛名煌赫,神威盖世,邵某钦仰已久,但是,邵某的确未曾有幸拜识……”秋离yīn沉地道:“你再认认看。”
苦笑一声,邵斌道:“不会的,邵某虽然年近五旬,然双目尚明,如秋离此等叱咤天下之英雄,只要见过,邵某又岂能忘记?秋兄,这其中恐怕有了什么误解,或是秋兄受了什么人挑拨……”bào烈一哼,秋离叱道:“放你的狗屁!”
难堪地噎窒了一下,邵斌却提不起胆量来和秋离翻脸,他长长吸了口气,委委屈屈地道:“秋兄,便是邵某有什么无意间开罪尊驾的地方,也还请尊驾不吝指明,至少,邵某也可以赔个不是……”秋离冷冰冰地道:“非但你曾经开罪过我,邵总镖头,襄阳地面的仁义大阿哥,你几乎要了我的命!”
大吃一惊之下,邵斌惶恐又迷惘地喊着冤:“秋兄,尊驾……尊驾莫不是找错人了?邵某与尊驾素无恩怨可言,又哪里会有尊驾方才所云之事?再说,邵某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妄想谋夺尊驾xing命的地步碍……”忽然哧哧笑了,秋离陨阳怪气地道:“别嚷嚷了,总镖头,大人王,我且问你一件事,你想想看,想好了再留点心回答我。”
三分怔愕加七分忐忑,邵斌嗫嚅着道:“秋兄……未知尊驾yù问何事?若然邵某知道,定然有问必答,答无不尽,邵某是一片诚——”不等他说完,秋离已侵吞吞地道:“你那‘雄泰’镖局子里,大约在十年以前吧,有一个镖师,姓什么叫什么已记不起来,但是,他有个绰号,叫‘黑猴’,这个‘黑猴’,邵老前辈,你可还记得?”一听到“黑猴”两个字,邵斌那张威武严肃的面庞已难以克制地歪扭了一下,脸色也没来由地突然涨成了褚赤。但是,这些反常的表qíng只是微微一瞬,眨眼问又已恢复原状,gān涩地笑了一声,他摆出一副茫然的模样道:“‘黑猴’?不错,邵某早年问确曾有过这么一位镖师,未知秋兄如何识得此人并又提起他来?这人只是一个武功泛泛能力寻常的小角色而已,秋兄凌霸天下,想不到却识得此人……”古怪地笑了笑,秋离道:“当然,我也知道他只是一个武功泛泛能力寻常的小人物,否则,也不会有那些倒霉的事临到他身上了。”
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在七上八下,邵斌小心翼翼地道:“秋兄言中之意,是指?……”秋离冷冷地道:“这人今在何处?”
窥探着秋离的脸色,邵斌谨慎地道:“他已在七年之前,自行辞离镖局了……”一边的眉梢子微扬,秋离不怀好意地道:“是带着他那房如花似玉,却妖冶yíndàng的熊老婆一道离开的呢,抑是只有一个人走了!”
吞了口唾液,邵斌唇角的肌ròu不由抽搐了几下,他尴尬又心虚地佯笑着道:“秋兄……呢,秋兄在说笑了,丈夫离开,那有不带着妻子随行的道理?当然他是携带着家眷一齐走的……”点点头,秋离要死不活地道:“那么,你舍得么?”心腔子猛地一跳,邵斌几乎吓得叫出声来,他冷汗顿流,面孔泛白,窘迫之极,惶恐之极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秋兄,邵某人手下镖师辞退,理应携眷他迁,这和邵某人又有什么关系?邵某人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秋兄,呢,尊驾真令邵某人迷糊了……”yīn恻恻地笑着,秋离缓缓地道:“迷糊?邵总镖头,只怕你是一点也不迷糊呢,而且,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邵斌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qiáng行声辩道:“真是黑天的冤枉叼,秋兄,你是武林两道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总不能听信一些宵小jian徒从中挑拨离间,无端端给邵某扣上这一项恶毒帽子……秋兄这全是有人中伤邵某,yù待借你之手来陷害于我……”秋离毫无表qíng冷板板地道:“你也用不着在这里呼天招地,其实,任你喊冤喊破了嗓子也是白饶,这就叫‘yù盖弥彰’!”震骇地,邵斌圆睁双眼叫道:“秋兄,你切不可听信一面之言!”摇摇头,秋离冷冷淡淡地道:“我哪一个人的话都不听,只是信我自己的!”
目光突寒,他又道:“现在,邵斌,我们不用再打哑谜了,我问你,可还记得在十余年之前,有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你在那家破德局的后院里,和一个手下镖师的老婆幽会私通的事qíng?”全身突地一颤,邵斌惊恐地叫道:“你……你是……”点点头,秋离凛烈地道:“不错,我就是那晚上撞破你们一对狗男女jianqíng的小孩子,或者,说是一个小童、小打杂的来得更恰当,和他幽会的那个婆娘你该记得,就正是绰号‘黑猴’的镖师妻子!”
残酷地露齿而笑,秋离又道:“那绰号‘黑猴’的镖师是不幸的,他生相猴琐gān瘦;个xing又软弱优柔,却偏偏要了个水xing杨花、妖媚放dàng的妻子,再恰巧遇上了你这么一个虚qíng假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那老婆,却又怎生不会红杏出墙?妈的。你这野种却还在我面前装扮得有声有色,似模似样呢,可笑!”
不可抑止地哆嗦着,邵斌全身冰冷,有如一下子坠落到万丈深渊之中,他直楞楞地瞪着一双牛服看着秋离,象在做梦一般不敢相信地道:“你……你……秋离……你,你就是那……那个飘零街头的小孩?那……个被我收容回来……打杂……的瘦小童子?”哧哧一笑,秋离道:“别光说中听的,当然,我是那个飘零街头的瘦弱小孩子,也是那个被你收容回去的打杂小童。但是,你别忘了,我更是那个几乎被你毒死,又被迫再度开始了飘零生活的小孩……’怔愕着,迷离着,惶惊着,邵斌宛如置身于一场荒诞不经的恶梦里,他看着秋离,又竭力在脑海中追忆当年那个蓬头垢面的流làng小童,然后,将小童模糊的轮廓与眼前的秋离相印合,相联系,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秋离的形象与昔日那个瘦小邋遢的孩子吻凑在一起,任是从哪一个角度,哪一抹回忆,哪一桩条件来说,这全不可能是同—个人碍……十年之前,那个面huáng肌瘦,几乎沦为饿殍的孩子,竟会成为今天雄霸武林,立威天下的“鬼手”秋离?不,不,这太不可能,也太离奇了……秋离是什么样的人物?对方那种错愕迷乱的心里他岂会看不出来?懒洋洋地笑了笑,他道:“如今的我,和十余年前的我不大一样,是么?”口中“啧”了两声,他接着道:“江湖上有句俗词儿,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不能老是一辈子注定是同一个命运,十年前,你是总镖头,我只是个不值半文的愣小子。但是,十年后,你虽然还是总镜头,我却不能再一点出息也没有的仍是个愣小于呀,至少,我也得衬上点什么才行,直到眼前,老实说,可怜得很,我依然没有什么大不了,充其量,在这几千个日子里,我只算长高长大了些,而且,再就背了个‘鬼手’的恶名罢了,讲起来稀松平常,为的不长进,提一次我就脸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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