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英华才得了功名,最苦最累的差事自然都是派给他的,这七年,他多半驻守边关,偶有回京都是第一时间来看梁舟,平日里更是鸿雁传书未曾停过。今日做了什么,今日吃了什么,边关有何趣事又有何风景,英华总是捡一些新奇的好玩的事qíng说给梁舟听。军中有将士归老,他就托人带些土特产给梁舟,有时候是边关野果酿的粗酒,有时候又是当地人手工做的小玩意……梁舟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架不住英华这般数年如一日的倾心对待,终于还是慢慢地打开心门,任他走了进来。那一年,梁舟家的染坊有一批布料要送去边关城市,这种事qíng原本不必他亲自去办,梁舟却找了个借口,亲自送了过去。他想去看看,看看英华嘴里说的大漠huáng沙,也想去尝尝,尝尝那滑嫩可口的羔羊ròu,醇香浓郁的马奶酒……梁舟给自己找了诸多借口,但是最后不得不面对自己最真的本心,他想去见见英华。
忆起当初两人第一次在星河底下的旷野上亲吻,梁舟至今仍是会脸红心跳。就是在那时候,梁舟下定了决心,他要和英华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时间流转,七年一晃而过,英华述职回来,他告诉他,打算再也不走了。
世人都道功名好,梁舟其实也考虑过为英华放弃京城的一切,远赴塞外。然而英华却挂念他在京城有父母亲戚,qíng愿放弃自己多年征战,唾手可得的官位,去做一个田舍翁,这让梁舟心中既是甜蜜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唉……”梁舟忍不住叹了口气,英华怎么还不来呢?
月夜之下,仿似有谁效仿着梁舟也叹了口气:“唉……”那声音含糊不清,却拖得十分长,梁舟不由心头一凛:“谁?”
月色中,庭院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来回答他。
梁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过了一阵子又有一声叹息传来:“唉……”这一次可以听得十分清楚,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一点闷,还有一点古怪。
梁舟跳起来,摘下墙上的弓箭,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院落里月色清明,将四周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梁舟撩开了几片随风摇曳的布匹,却什么也没看到。又是一声叹息传来,梁舟果断搭箭上弦,一箭she了出去,箭身穿过了布匹,牢牢钉在了庭院里的古树上,下一瞬,梁舟仿佛看到有一道影子飞快地掠过,但是等他追上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瞧不见了。
肩上忽而被什么人拍了一下,梁舟猛然转身又是一箭即将she出,幸亏对方身手敏捷,及时抓住了梁舟勾弦的那只手。
“怎么了?”英华披着月色而来,诧异地望着梁舟。
见是英华,梁舟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便觉得后怕起来。
“刚才这里好像有什么人。”梁舟将之前发生的事qíng说与英华听。
英华皱眉道:“你等等。”他摸出随身佩剑,小心翼翼地在院子四角巡视了一番,跟着又打开院门,往外去看。
梁舟看着英华的背影,蓦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怎么,英华是用剑的吗?梁舟摇了摇脑袋,他有些记不起来了。
过了一会,英华回来,冲着梁舟摇了摇头。
梁舟说:“也许是我的错觉。”
英华也跟着笑了笑说:“是等我累着了吧。”
梁舟被揭穿了小心思,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说:“谁说我在等你了,我是在看顾这些布!”
“好好好,看布看布,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英华推着梁舟往房里去说,“碰到些事qíng耽搁了,叫你久等。”
梁舟房里还给英华留了菜,英华笑道:“还是我家小船惦记着我。”
梁舟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是自己饿了,所以才让厨房给热着的。”他才不会说这些菜每过一段时间凉了就会撤掉再换新的上来呢。
英华拿起筷子,笑着道:“既是如此,便陪我一起喝一杯?”
梁舟只得也拿起筷子,为两人斟了酒,边喝边聊。英华说:“小船,你明天有没有空?”
梁舟那五百匹布料已经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qíng便不需他亲力亲为,因而道:“有。”
英华说:“那陪我到处走走吧。”
梁舟说:“好。”
两人吃完饭又聊了一会,英华恪守礼节,最后只亲了亲梁舟的额头就翻身出了院墙离开了。梁舟摸着自己的额头,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英华怎么不找他烧烤呢?想完了,自己又愣了一愣,这才吃完饭难道又饿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好笑地收拾东西睡了。
第二天一早,英华果然来找他了。梁家上下早已把英华当成了自家姑爷,梁母听说今天儿子要和英华出去还嘱咐他可以晚一些回来,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梁舟简直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家娘亲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英华今日里穿得是便装,收敛了一身武将的气息,看起来斯斯文文,不像是个拿剑拿刀的,反而像是个拿笔的。两人走在街上,不时有认得他们的人来跟他俩打招呼。梁家在此地多年,颇有一些名望,加上梁氏夫妇都是热心人,街坊邻里都与他们亲近,年纪大些的看着梁舟长大,因此把他也当自家晚辈看待,看英华的目光都跟看自家姑爷似的,搞得梁舟怪不好意思的。
京城繁华,到处都是茶坊酒肆,梁舟知道英华多年未回来,便到处领着他走走看看。
“这家新开的粥铺,别看门面小,熬的粥可好喝了,特别是用虾仁熬的粥,其鲜无比。那头那家酒楼,上次你走的时候还有个姑娘巴巴地等着你记得不,只不过现下已经娃娃都生了两个了。”梁舟一面给英华介绍,一面努力活跃气氛,他能看得出,英华今日有些心事。
也许不只是今日,梁舟心想,从昨天开始英华其实就有些不对劲。
两人沿着城里的市集走了一圈,又顺路到京郊的道观里去转了转。本朝道教盛行,天子经常请些道人去宫中常住,还有一位道人,俨然被天子以上宾之礼相待,要不是祖宗王法不许,恐是要许以国师的封号。尽管如此,那道号“长清”的道人也是进出宫闱出入无人之境,风头无两,无人敢惹。
梁舟自己不是太虔诚信教,英华又是个杀伐征战的主,也不是什么教众,两人过来这里纯粹是因为梁舟的娘亲是个信道的,梁母近来身体不佳,梁舟便想要为她求几张平安符。拜完三清,梁舟去找小道求取平安符,忽而有一个老道士冲着梁舟他们招招手。
梁舟莫名所以,看了英华一眼,英华眉头微微一动,陪着梁舟过去。
老道打量了梁舟一番便道:“近日有大劫。”说完便挥挥手,“天数使然,救不了,去准备后事吧。”
梁舟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道士,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给你判了死刑。按理不该是忽悠一番然后推销自己的什么消灾解难的法事法宝吗?
英华上前一步问:“有没有转圜余地?”
那老道士又将英华打量一番说:“在劫难逃。”
英华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确认道:“难道真的一线生机也无?”
老道却看向英华道:“唯有半点生机,着落在你身上,只恐你舍不得。”
梁舟火了,这什么破道士啊!正要撸起袖子大骂一番,却被英华拖住了,英华说:“谢谢。”他拉着梁舟离开,两人出了道观,沿着山脚牵了马慢慢走着。
梁舟还是生气得很,不住抱怨道:“做什么拦着我,那臭道士摆明了是看我们不顺眼给咱俩添堵,你可别信他的,这帮子招摇撞骗的神棍皆是如此,先说你有血光之灾云云,完了就要掏你的钱袋!”他说到这里也自觉不妥,因那老道士从头至尾并没有管他们要钱,而且他看着英华的眼神,实在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梁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妈的,千万不能信那混蛋的!
英华始终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梁舟怕他记挂这事,说道:“你放心,咱们吉人天相好着呢,回头等你卸了身上的官位,再也不用去前线厮杀,哪里来那许多的危险等着咱们?总不成是染着布会掉进缸里吧哈哈。”梁舟故意大声笑道,英华却只是陪着淡淡一笑。
梁舟有点害怕了,他知道英华有心事,而且这心事很可能与宫中有关,但他实在害怕往那方面去想。
英华终于开口说:“小船,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梁舟有些迷糊,英华却已经翻身跃上马背:“我才回京,还有些事qíng未来得及处理完,回头再来找你。”说完脚下一踢,纵马离开,余下梁舟几分茫然,几分不安。
天上传来闷闷雷声,梁舟往上看去,但见天幕之上乌云翻滚,显然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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