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开枪了,一声炸响震得整条狭窄的巷子都在晃动,发出雷鸣般的隆隆声。
一阵剧痛在托马斯的左肩猛然炸裂开来。
40?中弹昏迷
那股冲击力让托马斯往后倒去,身体转了个圈,脸朝下摔了下去,鼻子撞到了地上。不知怎的,在那阵疼痛和他耳朵里沉闷的嗡嗡声中,他又听到了一声枪响,然后是咕哝声和拳击的声音,随后是金属撞到水泥的噼啪声。
他翻转过来仰面躺着,手紧紧地捂住被she中的地方;他鼓起勇气去看那个伤口。他耳朵里的嗡鸣声变得更大了,他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金发男子已经被按倒在地。有人正在狠命地揍他,要把他活活打死的样子。
是民浩。
托马斯最终看到了那个伤口,他看到的伤口那里的状况让他的心跳速度加快了一倍。
他的衬衣破了一个小小的dòng,露出一个血ròu模糊的鲜红的伤口,就在他的腋窝上方ròu比较多的地方,鲜血正从伤口处涌出来。疼,疼得厉害。如果他在楼底下的时候感觉头疼已经够厉害了,那么此时的疼痛就像是那种痛的三四倍,一切都被粉碎,汇成了他肩膀那儿的一股剧痛,而且不断地向他身体的其他部分蔓延开去。
纽特在他的身边,用担忧的眼神俯视着他。
“他打中了我。”这句话脱口而出,在他说过的最愚蠢的话里又增添了一条新语录,而且排名第一。那种疼痛,就像是金属订书钉活生生地钉入了他的内脏,它们那锋利的钉子尖在不停地又是刺又是划拉,他感觉他的思想在那天里第二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有人递给纽特一件衬衣,他把它紧紧地按在了托马斯的伤口上。这个举动又给他带来另一阵痛彻心扉的疼痛;他哭喊了起来,不在乎自己会显得多么懦弱无用。他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的痛,他周围的世界又黯淡了几分。
昏过去,他对自己恳求道,请昏过去,让这种痛苦快点过去。
说话声又一次从远处传来,就像是他被下了药以后在舞厅地板上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一样。
“我可以把那个子弹从他身上取出来。”这是若热的声音,在所有人的声音中显得很突出,“但是我需要火。”
“我们不能在这里做这个。”那是纽特的声音吗?
“我们离开这个该死的城市。”肯定是民浩无疑。
“好的,帮我抬着他。”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有一双手从他的下面攥着他,有人抓着他的腿。疼痛。有人说了几句像是数到三之类的话。疼痛。真的,真的很痛。一,疼痛;二,哎哟;三!
他被举向了天空,而那种疼痛又炸开了,一波新鲜无比的痛楚。
然后他想要昏过去的愿望成真了,黑暗冲走了他的所有烦恼。
他醒了过来,他的头脑还昏昏沉沉的。
阳光刺得他看不清东西;他一路都没法睁开眼睛。他的整个身体都在被推挤着碰撞着,那几双手仍然紧紧地攥着他。他听到了呼吸声,沉重而急促。脚踩在人行道上的声音。有人在喊叫着,虽然他听不明白那些话。在远处,还有眩疯病人疯狂的尖叫声。距离足够近,他们很可能正在追赶着。
炎热。空气都是火辣辣的。
他的肩膀,像着了火似的。疼痛撕扯着他,就像一系列毒弹爆炸一样,而他又一次逃入那阵黑暗之中。
他微微睁开眼睛。
这一次日光没有那么qiáng烈了,一片金色的暮光。他仰面朝上躺着,身体下面的地面很坚硬。一块岩石顶着他的后腰,但是跟他肩膀处的伤口比起来那感觉已经是天堂了。人们在他身边慢慢地移动,简短而紧张地小声jiāo谈着。
眩疯病人的尖笑声变得更加遥远了,除了头顶的天空他什么都看不到,没有楼房,他的肩膀还在疼痛。嗷,疼痛。
一束火苗在近处的某个地方跳动着,火星四溅。他感觉到拂过全身的那股热làng,热风从热空气中chuī过。
有人说:“你最好把他放下来,腿和胳膊。”
虽然他的思想仍然飘浮在一团迷雾里,这些话听起来可不怎么悦耳。
一道银光在他视野中闪过,那是快要落山的太阳照在……刀上的反光吗?是在发着红光吗?
“这样会疼得很厉害。”不知道是谁说的。
他听到咝咝的声音,紧接着肩膀那里像是有十亿磅的火药同时爆炸了一样。
他的意识第三次跟他说了再见。
他感觉到这一次醒过来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当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星星像日光下的针芒一般在黑色的天幕上闪耀着,有人握着他的手。他努力想要转过头去看看,但是一动就引发了一波新的痛楚,顺着他的脊柱蔓延至全身。
他不需要去看,是布兰达。
除了她还会有谁呢?再说,那只手又软又小,肯定是布兰达。
之前那阵剧烈的疼痛被取而代之了,由于某种原因,他现在感觉更糟了,某种像疾病一样的东西在他身体内部的器官中爬行着。一种不断啃咬、奇痒无比的脏东西。某种污秽的东西,像蛆虫一样在他的血脉里、他骨头的空隙处和他的肌ròu中间蠕动着,蚕食着他。
很疼,现在的感觉还不只是疼。那疼痛深切而新鲜。他的胃咕咕地搅动着,他的血脉里像有火在燃烧。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他非常确定这一点,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感染”这个词跳入他的脑海,然后停留在了那里。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早晨的日出惊醒了托马斯,他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是布兰达不再握着他的手了。然后他注意到清晨微凉的空气chuī拂在他的皮肤上,给了他最短暂的片刻愉悦时光。
然后他完全意识到了折磨着他身体的那阵阵疼痛,像是在他的每一个细胞分子里面扎了根,这种疼痛不再跟他的肩膀和那处枪伤有任何关系。他全身的系统都不对劲,出了某种可怕的状况。
感染。又是那个词。
他不知道他该如何忍过接下来的五分钟,或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怎么可能撑得过一整天?然后是睡眠,整件事又从头开始?绝望吞噬着他,一种空dòng的、昏沉沉的空虚感威胁着要将他拉入一个可怕的深渊。一种夹杂着恐慌的疯狂击中了他。而弥漫在一切之上的,是疼痛。
事qíng就是在这个时候变得古怪的。
其他人在他之前就听到了那个声音,民浩和所有其他人突然混乱起来,都在寻找某样东西,许多人扫视着天空。天空?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有人——是若热,他心想——喊了一声,博格飞船。
然后托马斯听到了那个声音,一种低沉单调的声音,充满了沉重的砰砰声。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前,那个声音已经变得更大了,而且不久之后那噪声就像是在他的头脑里面一样,敲打着他的下巴和鼓膜,顺着他的脊椎一冲而下。一种持续的、稳定的敲击,像是世界上最大的鼓在敲响;在所有一切声音之后,是一种重型机器发出的巨大的嗡嗡声。一阵风袭来,起初的时候托马斯还担心又要开始一场bào风雨了,但是天空一片湛蓝。一片云都看不到。
那噪声加剧了他的疼痛,使他又开始昏厥过去。但是他努力撑着,急于知道那声音的来源。民浩喊了一句话,指着北方。托马斯太过疼痛而无法转过身子去看。风变得更qiáng,从他身上呼啸而过,撕扯着他的衣服。尘土飞扬,空气里起了一团浓雾。突然,布兰达又一次来到他的身边,紧紧攥着他的手。
她俯下身子,直到她的脸离他只有几英寸的地方,她的头发被chuī得四处飞舞。
“对不起,”她说,虽然几乎听不清她的话,“我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她思索着用词,眼睛看着别处。
她在说什么呢?她为什么不告诉他是什么东西造成了那样可怕的噪声!他疼得这么厉害……
一种奇怪的恐怖神qíng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她睁大双眼,嘴巴也张得大大的。然后她就被两个人……推开了。
此时托马斯感到一阵惊慌,两个人,穿着他从来没见过的奇怪服装。一整套的、松松垮垮的深绿色连体衣——胸口处有一行他不认识的潦糙的文字。护目镜遮住了他们的脸。不,不是护目镜。是某种防毒面具一样的东西。他们看起来面目可憎,像外星人。他们看起来很邪恶,像裹着塑料膜的巨大疯狂的食人昆虫。
他们中的一个抓住了他的脚踝,另一个把手放到他的身下,抓住了他的腋窝,托马斯尖叫出声。他们把他抬了起来,于是疼痛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现在几乎已经习惯了那种疼痛,但是这次感觉更厉害了。那疼痛太过qiáng烈难以抵挡,于是他无法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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