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住手,深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我再次确认上面排列的字句,选词继续下文。我可以感觉出画面黑越赔的深处有东西在布袋里悄无声息地蠢蠢yù动。我正通过电脑接线bī近那里。
甚至你对久美子死去的姐姐做的什么如今我都可以推测得出。不骗你。迄今为止你始终如一地损毁着各种各样的人,并且将继续损毁下去。但无法从梦境中逃开。所以还是乖乖将久美子还回来为好。我所希望的仅此一点。另外,你最好不要再对我装出某种“样子”,装也毫无意义。因为我正在稳扎稳打地接近作假面具下的秘密。你打心眼往外为之战栗。最好不要遮掩你的这种心态。
我按上表示发讯终了的和。几乎与此同时,绵谷升切断通讯。
27三角形的耳朵 雪橇的铃声
已无须急于回家。估计可能晚归,早上临出门已给青箭准备了两天吃的gān食。猫未必中意,但起码不至于挨饿。如此一想,便懒得穿胡同翻墙回家了。老实说,我还真没有信心翻越院墙。同绵谷升的通话弄得我筋疲力尽,身体所有部位都异常滞重,脑袋运转不灵。那小子为什么会把我弄得这般疲惫呢?我很想躺一会,在这里睡一觉再回家。
我从壁橱拿出毛巾被和枕头,在试fèng室沙发上放好,熄掉灯,躺下闭起眼睛。我想了一下青箭猫,打算想着猫入睡。不管怎么说,猫已经回来,已经从远处好端端回来。这应该带有某种视福意味。我闭着眼睛静静想猫脚心那柔软的感触,那凉冰冰的三角形的耳朵,那粉红色的舌头。青箭在我的意识中弓成一团悄然酣睡。我手心可以感觉它的体温,耳朵可以听见其规则的睡息。尽管神经比平日亢奋,但睡意也还是很快上来。我睡得很深,没有做梦。
但半夜摹然醒来。觉得远处有雪橇的铃声传来,一如圣诞节的背景音乐。
雪橇铃声?
我在沙发上坐起身,摸索着拿起茶几上的手表。夜光表针指在1时30分。睡得好像意外地香。我侧耳谛听。只听得心脏在体内瞌嗑嗑发着低沉枯燥的声响。也可能是幻听,或者不觉之间做了场梦。为慎重起见,我决定把所有房间检查一遍。我抬起脚下的裤子穿上,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出来时铃声愈发真切了。的
确像是雪橇的铃声。听起来似乎是从ròu桂的小房间传来的。我站在小房间门前倾听一会,敲了敲门。也许我睡觉时ròu桂返回这里。但没有回音。我打开一点,从门fèng往里窥看。
黑暗中,齐腰高的白光明泛泛浮现出来。光呈正方形。是电脑荧屏放出的光。铃声是其反复发出的呼音(此前未曾听过的新呼音)。电脑在那里呼唤我。我顺从地坐在那白光前,阅读画面推出的信息:
你现在正在存取“拧发条鸟年代记”程序,请从文献l~16中选择编号。
有人打开电脑,调出了“拧发条鸟年代记”。这宅院中除我应该没有任何人。有谁从外部遥控不成?果真如此,能够做到的唯ròu挂一人。
“拧发条鸟年代记”?
雪橇铃声般轻快惬意的呼音响个不停,很像圣诞节早晨。它似乎要来我做出选择。我略一迟疑,并无什么理由地选择了#8。呼育当即停止,荧屏上展开卷轴一般推出文献。
28抒发条鸟年代记48
(或第二次不得要领的杀戮)
shòu医清晨6时醒来,用冷水洗罢脸,独自准备早餐。夏季天亮早,园里的动物们大多都已睁开眼睛。打开的窗口照常传来它们的声音,顺风飘来它们的气味。凭这声音传播的变化和气味,即使不—一往外面看shòu医也可以说中每日的天气。这是他早上的一个习惯:他首先例起耳朵,从鼻孔吸入空气,让自己习惯转来的一天。
但较之到昨天为止的每一天,今天大约有所不同。当然也应该有所不同。因为几种声音与气味已从中失去。虎和豹和láng和熊——它们昨天下午被士兵们抹杀了排除了。经过一夜睡眠,此事竟好像成了往日一场懒洋洋旧梦的一个片断,但毫无疑问实有其事。鼓膜还微微留有枪声造成的疼痛。不可能是梦。现在是1945年8月,这里是新京城区,突破国境线的苏军正一刻刻迫近。这同眼前的洗脸盆牙刷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听得大象声音,他心里多少宽余下来。是的,象总算死里逃生。所幸负责指挥的年轻中尉还具有将大象从抹杀一览表中自行创除的正常神经,他边洗脸边想。到得满洲以来,shòu医碰见很多唯命是从盲目狂热的年轻军官,弄得他噤若寒蝉。他们大多数农村出身,少年时代正值经济萧条的30年代在贫困多难中度过,满脑袋灌输的都是被夸大了的妄想式国家至上主义。对上级下达的无论怎样的命令都毫不怀疑地坚决执行。若以天皇的名义下令“将地道挖到巴西”,他们也会即刻拿起铁锹开挖。有人称之为“纯粹”,但shòu医则想使用另外的字眼,如果可能的话。不管怎
样。较之将地道挖至巴西,用步枪she余两头象要来得容易。作为医生的儿子在城里长大并在大正时期较为自由的气氛中受教育的shòu医,和这些人怎么都格格不入。而指挥she杀队的中尉口音固然不无方言味儿,但远比其他军官地道得多。有教养也似乎懂事理。这点从其言谈举止看得出。
总之象没有被杀,光凭这点恐怕就必须感谢才是,shòu医自言自语。士兵们也大概因没杀象而嘘了口气。不过那几个中国人或许感到遗憾。毕竟大象的死可使其得到大量的ròu和象牙。
shòu医用水壶烧水,拿热毛巾敷在脸上刮须。之后一个人喝茶,烤面包,涂上huáng油吃了。
在满洲,虽说食品供应不够充分,也还是比较丰富的。这无论对他还是对动物都很难得。动物们虽然因食物配量分别减少而心怀不满,但较之粮糙告团的日本本土动物园事态终究乐观得多。往后如何谁也无法预料。至少眼下动物也罢人也罢尚不至于遭受饥肠辎铺的痛苦。
shòu医想,妻子和女儿现在怎么样了呢?按计划,她们乘坐的火车该到朝鲜釜山了。在铁道工作的他堂兄~家就在釜山,母女将在他家住到可以乘上回国客轮为止。睁开眼睛时见不到两人,shòu医有些寂寞。没有了早上做饭收拾房间的欢声笑语,家中一片死寂。这里已不再有他所热爱的、属于这里的家庭。然而与此同时,shòu医又不能不为只自己一人留在这空dàngdàng的公用宿舍萌生一股奇异的喜悦。此刻他深切感到“命运”那不可摇撼的巨力就在自己体内。
命运感是shòu医与生俱来的心病。从很小时开始,他就怀有一种鲜明得近乎奇异的念头,认为自己这个人的一生归根结底是由某种外力所左右的。这有可能是他右脸颊有一块鲜亮的青德的关系。小时他非常憎恶他人没有自己独有的这块刻印样的病。朋友开他的玩笑,被生人盯盯注视之时,他甚至想一死了之。若是能用小刀把那个部位一下子削掉该有多好啊,他想。但随着长大,他渐渐找到了将脸上的病作为无法去掉的自身一部分作为“必须接受之物”来静静予以接受的方法。这恐怕也是他对命运形成宿命式达观的一个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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