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鸟行状录_村上春树【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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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K,让我老实承认吧:或许我憎恶绵谷升。

  幸福的洗衣店 加纳克里他的出现

  我将久美子的衬衫和裙子拿去站前的洗衣店。平时我是把要洗的东西送往附近一家洗衣店的。并非出于偏爱,只是因为离家近。而站前的洗衣店妻上班路上时常利用。上班途中jiāo出,回家路上捎回。她说价钱虽贵一点儿,但工夫比家附近的考究。于是大凡自己珍惜的衣服,即使麻烦些她也拿去站前。所以这天我才决定专门骑自行车跑一次站前。料想她对我把她衣服送去那里是乐意的。

  我穿上薄些的绿色棉布裤,蹬上网球鞋,套上久美子从哪里拿回来的为唱片公司做广告用的巴·海伦huáng色T恤,抱起衬衫裙子走出家门。洗衣店的主人仍用上次那般大的音量听JVC收录机。今早听的是安迪·威廉斯的磁带。我推开门时《夏威夷婚曲》刚完,正接着放《加拿大落日》。店主一边用圆珠笔往本子上一个劲写着什么,一边合着旋律很幸福地chuī口哨。货架上堆积的盒式音乐磁带中可以看清部分曲名,如《塞吉奥·梅迪斯人《贝尔特·肯裴飞》和《101故事》。他大概是轻音乐的狂热爱好者。我不由心想,难道真有 Albert Ayler、 Den Ch。ry和 Cecil Taylor的热烈追随者成为站前商业街洗衣店主人这类故事吗?有也未可知。只是他们恐怕不大可能成为幸福的洗衣店主。

  我把绿花衬衫和鼠尾糙色喇叭裙放在柜台上。他马上打开粗粗看了一遍,以工整的字体在传票写上衬裙字样。我喜欢字迹工

  整的洗衣店主。此外若再爱好安迪·威廉斯,简直无可挑剔。

  “是冈田先生吧?”他问。我说是的。他写上我的名字,把复写的那张撕下递给我。“下周二来取,这回请别忘取哟。”他说,“太太的衣服?”

  “嗯。”我应道。

  “蛮漂亮的颜色嘛。”他说。

  天空yīn沉沉的。天气预报说有雨。现在9时30分都过了,仍有拿着公文包和折叠伞上班的人朝车站楼梯快步赶路。怕是上班时间迟些的工薪阶层吧。早晨就很闷热,但他们对此无动于衷,全都煞有介事地裹着西装,煞有介事地扎着领带,煞有介事地穿着黑皮鞋。我见到不少同我年龄相仿的职员模样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身穿巴·海伦T恤。他们西装领上别着公司徽章,腋下挟着《日本经济新闻》。月台铃响了,几个人跑上楼梯。我已经好久没目睹这类人的身影了。想来,这一个星期我只在家和自选商场和图书馆和附近区营游泳池之间走来走去。这星期我所见到的,全是主妇和老人和孩子和若gān店主。我在这里站立片刻,怔怔打量穿西装扎领带的人们。

  好容易出来一次,我思忖是否该进站前的咖啡馆受用一杯早咖啡什么的,又嫌嚷嚷作罢。其实也并非很想喝咖啡。我看了看自己映在花店橱窗里的姿影,T恤下襟不知什么时候染了番茄汁上去。

  骑自行车回家途中,我qíng不自禁地用口哨chuī起了《加拿大落日》。

  11时,加纳马尔他打来电话。

  “喂喂。”我拿起听筒。

  “喂喂,”加纳马尔他道,“是冈田先生府上吗?”

  “是的,我是冈田亨。”第一声就听出打来电话的是加纳马尔他。

  “我叫加纳马尔他,上次失礼了。访问,您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我说没有。如候鸟没有用来抵押的资产,我也没有所谓安排。

  “‘那样的话,今天1点我妹妹加纳克里他去府上拜访。”

  “加纳克里他?”我以gān涩的声音问。

  “我妹妹,前几天给您看过照片的,我想。”

  “呢,你妹妹我倒是记得。不过……”

  “加纳克里他是我妹妹的名字。妹妹作为我的代理前往拜访,1点钟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

  “那就这样吧。”加纳马尔他放下电话。

  加纳克里他?

  我拿出吸尘器吸地板,整理房间。把报纸归在一处,用绳子捆了扔进壁橱。将散乱的音乐磁带放到架上排列好。在厨房把要洗的东西洗了。然后淋浴,洗头,换上新衣服。又新煮了咖啡,吃了奶油三明治和煮jī蛋。吃罢坐在沙发上翻看《生活指南》,考虑做何晚餐。我在“羊栖菜·豆腐色拉”那里划了个记号,在采购备忘录上写下所需材料。打开调频收音机,迈克尔·杰克逊正在唱什b利·金》。我开始想加纳马尔地,想加纳克里他。见鬼,这不简直成了相声搭档!加纳马尔他、加纳克里他。

  毫无疑问,我的人生是在朝奇妙的方向发展。猫跑了。莫名其妙的女郎打来莫名其妙的电话。同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相识并开始在胡同一座空屋进进出出。绵谷升qiángjian了加纳克里他。加纳马尔他预言领带失而复得。妻告诉我不工作也未尝不可。

  我关掉收音机,把《生活指南》放回书架,又喝了杯咖啡。

  五时整,加纳克里他按响门铃。果然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个儿不高,年纪大约不超过二十五岁,样子很文静,而且一看即知她维妙维肖地保持着60年代初期打扮。如果以日本为舞台拍

  摄《美国怀旧》,加纳克里他想必可以凭这副打扮被评选为特约演员。她一如照片上那样头发蓬蓬松松,发端略微上翘。脑后的头发被紧紧拽往脑后,卡了一把闪烁光辉的发夹。黑色的眉毛用眉笔勾勒得跃然脸上,染睫毛油渲染出不无神秘意味的眼影,口红也恰到好处地再现当时的流行色。若让她拿起麦克风,很可能径自唱起《安琪儿乔尼》。

  当然,她的衣着要比其化妆简朴得多普通得多,甚至可以说是事务xing的。上身是式样简单的白衬衫,下身是同样简单的绿色紧身裙,饰物之类一概没有。腋下一个白色的漆皮包,脚上是白色的尖头船形鞋。是小号的,后跟尖尖细细如铅笔芯,同玩具鞋无异。我不由大为折服:穿这样的东西居然也能走到这里来。

  较之照片,真人远为漂亮,漂亮得说是模特都不为夸张。看见她,恍若在看往日的东宝电影:加山雄三和星由里子出场了,汤本九郎扮演送外销饭的伙计,这当儿戈吉拉扑上前来……

  不管怎样,我把克里他让进家中,请她在客厅沙发坐下,热了咖啡端上。我问她吃了午饭没有。因看上去她总好像还空着肚子。她说还没吃。

  “不必介意,”她慌忙补充道,“不用管我的,午间一般只吃一点点”

  “真的?”’我说,“做三明治不费什么事,用不着客气。这类小东西我早已做惯了,手到擒来。” 一她轻轻摇了好几下头,说:“谢谢您的好意。真的没有关系,请别再张罗。咖啡就足可以了。”

  吃罢饼gān喝完咖啡,她多少显得舒缓下来。

  “令久我是代替姐姐来的。”她说,“我自忖加纳克里他,加纳马尔他的妹妹。

  当然这不是我的原名,原名叫加细节于。现在的名字是给姐姐当帮手之后才启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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