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发生奇迹?”我反问。但没有回答。
加纳马尔他长时间缄口不语。我等待她开口。可是无论怎样侧耳细听,听筒也连个呼吸声都没有。在我开始怀疑电话出故障的时候,她好歹开口了。
“冈田先生,”她说,“这么说或许不无冒昧:除了猫,其他没有什么需我帮忙的吗?”
对此没办法马上回答。找靠墙握着听筒。语句出口需要一点时间。
“有很多事还弄不清楚。”我说,“清楚的事还一样都没掌握,只是在脑袋里想。总之我想老婆离家去了哪里。”接着我把久美子昨天夜未归宿和今早没去上班的事告诉了加纳马尔他。
加纳马尔他似乎在电话另一端沉思。
“这想必是让人担心,”有顷,加纳马尔他说道,“此刻我还无可奉告。不过为时不久,很多事qíng就会逐渐明朗起来。眼下唯有等待。滋味是不好受,但事qíng本身有个时机问题,恰如cháo涨cháo落。谁都不可能予以改变,需等待时只有等待而已。”
“加纳马尔他小姐,猫的事嗯呷喷嚏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也知道不该这样讲话——但我现在确实没心绪听堂而皇之的泛泛之论。总的说来,我已一筹莫展,真的一筹莫展。
而且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完全不知所措。我需要的是具体的事实,哪怕再微不足道。知道吗?就是可看可触的事实。”
电话另一端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动静。不太重,大约是钢球什么的滚落地板的声响。
随即又像有什么东西在磨擦,很像手指挟一张绘图纸猛然往两边扯拉。声音距电话似乎不太远也不很近。但加纳马尔他则好像对声响没特别介意。
“明白了。需要具体的对吧?”加纳马尔他以平板板的声音说。
“是的,尽可能具体的。”
“等电话。”
“电话现在也一直在等啊。”
“大概一个姓名发音以‘O’开头的人马上有电话打来。”
“那人可晓得久美子什么消息?”
“我很难明白到那种地步。您不是说哪怕什么都好只是想知道具体的么,所以才这么说给您。还有一点:半月或许持续一段时间。”
“半月?”我问,“就是天上的月亮?”
“不错,是天上的月亮。但不管怎样,您总要等待。等待就是一切。好,改日再聊。”
说罢,加纳马尔他放下电话。
我拿来桌面上的电话号码簿、打开“O”字页。上面写着久美子端庄的小字,共有四个人的名字及其住址和电话号码。打头的是我父亲——冈田忠雄。一个叫小野田,我大学时代的同学,一个xing大爆的牙科医生,再一个是大村酒店,附近卖酒的商店。
酒店可以首先排除,相距走路才十来分钟,除偶尔打电话请其送箱啤酒上门,我们同那酒店不存在任何特殊jiāoqíng。牙医也不相gān。我还是两年前在那里看过一次槽牙,久美子则一次也未去过,至少同我结婚以后,她就没找过任何牙医。小野田这个同学与我已好多年没见面了。他大学毕业后进银行工作,转年被调往札幌分行,那以来一直住北海道。如今只有贺年片往来。他同久美子见没见过我都记不起来。
这样就只剩下我父亲。但很难设想久美子同我父亲有什么深些的来往。母亲去世父亲再婚以后,我同父亲从没见过面,没通过信,没打过电话。何况久美子一次也没见过我父亲。
啪啦啪啦翻动电话簿时间里,我再次认识到我们这对夫妻是何等与人寡合。结婚六年,除了和单位同事间的权宜xingjiāo际,差不多没同任何人打jiāo道,而仅仅两人深居简出地生活。
我又准备煮意大利面条作为午餐。肚子其实不饿。不仅不饿连食yù都几乎无从提起。
可又不能总是坐在沙发上死等电话铃响,而需要暂且朝着什么目标活动活动身子。我往锅里放水,打燃煤气,水开之前一边听调频收音机一边煮番茄酱。调频收音机正播放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鸣奏曲。技艺炉火纯青。但里面似乎有一种令人浮躁的东西。至于原因在演奏者方面,还是在于听的人自己此时的jīng神状态,我却弄不明白。总之我关掉收音机,继续默默做菜。橄榄油加热后,放大蒜进去,又投进切得细细的洋葱炒了。在洋葱开始着色的时候将预先切好榨去汁液的西红柿推火锅中。切切炒炒这活计不坏。这里边有实实在在的手感,有音乐,有气味。
锅水开了以后。放盐,投一束意大利面进去,把定时器调到10分钟那里,开始在洗碗地里洗东西。然而面对煮好的意大利式面条时,竟丝毫上不来食yù。好不容易吃下一半,其余扔了。剩下的番茄酱倒进容器放入冰箱。没办法,原本就没有食yù的。
记得过去在哪里读过一个故事,说一个男的等待什么的时间里老是吃个不停。使劲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是海明威伪《永别了,武器》。主人公(名忘了)从意大利乘小艇越境好歹逃到瑞土,在瑞士一座小镇上等待妻子分娩。等的时间里不时走进医院对面的咖啡馆吃喝。小说qíng节差不多忘光,唯一清楚记得接近尾声的场面:主人公在异国他乡等待妻子分娩时接二连三地进食。我之所以记得这个场面,是因为觉得这里边含有qiáng烈的真实xing。较之因坐立不安而吃不下东西,食yù异乎寻常地汹涌而来反倒更有文学上的真实xing,我觉得。
一
然而真正在这冷冷清清的家中对着时钟指针老实等起什么来,却是不同于《永别了,武器》,全然上不来食yù。如此时间里,我陡然觉得,所以上不来食yù,很可能因为自己身上缺乏文学上的真实xing因素。自己自身好像成了写得差劲儿的小说qíng节的一部分,仿佛有人在指责我根本就不真实。实际上怕也的确如此。
电话铃是下午决两点时响的,我当即抓起听筒。-“是冈田先生府上吗?”一个没听过的男子语声。低沉而有赡气,很年轻。““是的”我声音不无紧张。
“是丁目26号的冈田先生吧?”
“是的”
“我是大村酒店,经常承蒙关照。这就想过去收款,不知您是否方便9’”
“收款!”—————
“嗯。两箱啤酒一箱果汁的款。”
“可以可以,还要在家待一会的。”我说。一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一放下听筒,我试着回想这几句jiāo谈是否包含有关久美子的什么信息。但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非酒店关于收款的简短而现实的电话。我确实订过啤酒和果汁,也确实是酒店送上门的。30分钟后,酒店的人来了,我付给两箱啤酒一箱果汁的欠款。
酒店这个年轻店员很讨人喜欢。我递过钱,他笑眯眯写收据。
“冈田先生,今早站前出了事故,您知道吗?今早9点。”
“事故?”我一惊,“谁出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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