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工作者是谈不完。”妻说,“来帮工的女孩根本不管用。”
我进厨房做了huáng油烤鱼、色拉和酱汤。这时间里妻坐在厨房桌前发呆。
“嗅,5点30分时你可出去了?”妻问,“打电话来着,想告诉你晚点回家。”
“huáng油设了买去了。”我说谎道。
“顺便到银行了?”
“当然。”我回答。
“猫呢?”
“没找到。你说的那家空屋也去了,连个猫影也没摸着。怕是跑远了吧。”
久美子再没表示什么。
饭后我洗完澡出来,见久美子在熄掉灯的客厅黑暗中孤单单地坐着。穿灰色衬衫的她如此在黑暗中静静缩起身子,仿佛被扔错地方的一件行李。
我拿浴巾擦头发,在久美子对面沙发坐下。
“猫肯定没命了。”久美子小声道。
“不至于吧,”我说,“在哪里得意地游逛呢!肚子饿了就会回来的。以前不也同样有过一次吗?在高圆寺住时就……”
“这次不同,这次不是那样的,我知道的。猫已经死了,正在哪片糙丛里腐烂。
空屋院里的糙丛可找过了?”
“喂喂,屋子再空也是人家的,怎么好随便进去呢!”
“那你到底找什么地方了?”妻说,“你根本就没心思找,所以才找不到!”
我叹了口气,又拿浴巾擦头。我想说点什么,知久美子哭了,逐作罢。也难怪,我想,这只猫是一结婚就开始养的,她一直很疼爱。我把浴巾扔进浴室农篓,进厨房从冰箱拿啤酒喝着。一塌糊涂的一天,一塌糊涂的年度中一塌糊涂的月份里一塌糊涂的一天。
绵谷升啊,你这家伙在哪呢?拧发条鸟已不再拧你的发条了不成?
简直是一首诗:
绵谷·升啊,
你这家伙在哪呢?
抒发条鸟已不再拧
你的发条了不成?
啤酒喝到一半,电话铃响了。
“接呀!”我对着客厅里的黑暗喊。
“不嘛,你接嘛!”久美子说。
“懒得动。”我说。
没人接,电话铃响个不停。铃声迟滞地搅拌着黑暗中漂浮的尘埃。我和久美于此时都一言未发。我喝啤酒,久美子无声地唤泣。我数至20遍,便不再数了,任铃声响去。总不能永远数这玩艺儿。
满月与日食 仓房中死去的马们
一个人完全理解另外一个人果真是可能的吗?
也就是说,为了解某某人而旷日持久地连续付出实实在在的努力,其结果能使我们在何种程度上触及对方的本质呢?我们对我们深以为充分了解的对象,难道真的知道其关键事qíng吗?
我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大约是从辞去法律事务所工作一周后开始的。而在此之前的人生旅途中,一次都未曾真正痛切地怀有此类疑问。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维持生计这一作业本身已足以使自己焦头烂额,而无暇考虑自身。
如同世上所有重要事物的开端无不大抵如此,使我怀有此类疑问的起因是极其微不足道的。久美子匆匆吃罢早餐出门之后,我把要洗的东西放进洗衣机。洗衣时整理chuáng铺,刷盘洗碗,给地板吸尘。接下来便是和猫坐在檐廊里翻看报纸上的招聘广告和减价商品广告。时至中午,随便弄一个人的午餐吃了,就去自选商场采购。
买罢晚餐用料,在减价商品专柜买洗衣粉,买纸巾和卫生纸。然后回家为晚饭做好准备,便倒在沙发上边看书边等妻回来。
那还是刚失业不久的时候,那样的生活对我莫如说是新鲜的。再也不必挤电车去事务所上班,也不必见不想见的人。既无须接受某某的命令,也无须命令某某。
用不着和同事一起在附近拥挤的餐馆吃什么份饭,用不着被迫听昨晚棒球比赛如何如何。读卖巨人队4号击球手二死满垒本打也罢三打也罢,早已与我了无gān系。这委实令人惬意。更无比惬意的是可以在自己中意的时候着自己中意的书。至于这样的时光能维持多久我自是不知,反正一周来随心所yù的生活正合吾意,而尽可能不去考虑将来。这好比是自己人生当中的一种休假,迟早结束。但结束之前不妨尽qíng受用。
不管怎么说,纯粹出于自身兴趣看书尤其看小说是久违的享受了。这些年来看的书,不是法律方面的,便是通勤电车中可糙糙读毕的小开本,别无其他。倒也不是有人做出规定,但法律事务所里的人如若手捧多少有点看头的小说,纵然不被说成品行不端,亦被视为不宜之举。一旦此类书在自己公文包或抽屉中给人发现,人们势必视我如生癞的狗,并且无疑要说什么“暗略,你喜欢小说,我也喜欢来着,年轻那阵子常看。”对他们来说,小说那东西是年轻时看的,犹如chūn天摘苹果秋季收葡萄。
然而,那天傍晚我却无法像往常那样沉浸在读书的愉悦中��久美子没有回来。她回家一般最晚不超过6点30分。若再推迟��即使推迟10分钟��必定先打招呼。这类事qíng上她一向循规蹈矩得甚至不无迂腐。不料这天7点都过了也没回来,且连个电话都没有。晚饭准备我早已做好,以便久美子一回来即可下锅。
其实也没什么太麻烦的东西:将薄牛ròu片和元葱青椒豆芽推进中国式铁锅用猛火混炒,再洒上细盐胡椒粉浇上酱油,最后淋上啤酒即可。独身时代常这样做。饭已煮好,酱汤热过,菜已整齐分列盘中只等下锅。可久美子就是不回来。我肚子饿了,很想做了自己那份光吃,却又不知何故提不起兴致。特殊根据自然没有,但总觉得此举不够光明正大。
我坐在餐桌前,喝了啤酒,嚼了几片餐橱残存的发cháo的成苏打饼gān。之后便茫然看着座钟,看钟的短针慢慢指向7时30分,又划过7时对分。
久美子回来9点都已过了。她满脸倦容,眼睛发红,充血一般。征兆不妙。她眼睛红时,必有糟糕事发生。我提醒自己:冷静些,多余的话一句别说,静静地,自然地,别刺激她!
“对不起,工作怎么也做不完。也想打个电话来着,结果这个那个没打成。”
‘服关系,不要紧,别介意。”我若无其事地说。实际上我也没怎么心生不快。
我也有过几次这样的体验。外出工作并不那么好玩,不如摘一朵院子里开得最鲜艳的蔷薇将其送至两路之隔的感冒卧chuáng的老婆婆枕边从而度过一天那般平和那般美妙。
有时还不得不同不地道的家伙一起gān不地道的勾当。无论如何也抓不到往家里打电话机会的时候也是有的。“今天晚些回去”这样的电话30秒足矣,电话也无所不在,然而有时偏偏无可奈何。
我开始做饭。给煤气打火,往锅里倒油。久美子从冰箱取出啤酒,从餐橱拿下玻璃杯,检查一遍马上下锅的材料,然后一声不吭地坐在餐桌前喝啤酒。从其神qíng看,啤酒大概不甚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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