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的正是丁山鸣丁专家。
丁专家的唇很薄, 因为这段时间都没好好进食,唇色不太好看,也没有半点丰润的感觉, gān瘪又暗淡。他低头打量着单宁,像是想从猫的神qíng和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猫的面部表qíng比较少,看上去常常是面无表qíng的模样, 要从表qíng上辨认出猫的qíng绪比较困难。
单宁也不觉得害臊,见丁专家没有厌恶或者恶意, 又对着丁专家“喵”了两声。
丁专家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
他蹲下, 对单宁说:“过来。”
单宁小心地看着他。
丁专家声音比白天更加嘶哑:“过来。”
单宁往前走了两步, 在丁专家面前蹲着,继续仰头看着他。
丁专家说:“你果然听得懂我说话。”他的嗓音十分艰涩, 像是喉咙被人割了一刀, 每说一句话都会撕裂伤口、涌出鲜血,所以他说得非常慢, “是你吗?文兰, 是你吗?”
单宁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然攥紧。
民间有传说, 说黑猫可以通灵,死者的灵魂能借由黑猫回到亲人身边。他的爪子虽然是白色的,但全身都黑溜溜, 夜里冒充一下黑猫完全没问题。
文兰?文兰是丁专家的妻子吗?
丁专家误以为他这只黑猫是他的妻子?
单宁又往前一步,仰头看着丁专家。
丁专家说:“还是小杰?小杰你最像妈妈。小的时候你妈妈也是这样,有点怕我,又试着靠近我。大家都觉得我很怪,只有你妈妈不嫌弃。”
一人一猫在黑暗里呆了很久。
丁专家一直在和单宁说话。他一个人安静太久了,也一个人痛苦太久了,思念和悔恨时刻折磨着他。从丁专家的话里,单宁知道了丁专家和他妻子的过去,也知道了丁专家一家人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
在某些方面格外出色的人,很可能在另一方面会有缺失。
丁专家就是这样的。
丁专家是一个出色的画家、也是一个出色的专家,但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合格的父亲。为了推敲案qíng,他可以连着一个星期呆在办公室里,三餐胡乱地对付,全神贯注地分析着每一个线索。
丁专家在生活方面也有很多问题,他可以从一根头发或者一个摆件挪移的位置还原出罪案现场,却没办法照顾好自己,更别说照顾妻儿。他的妻子和他从小就相识,熟悉他的脾气,知道他的所有需要,永远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为他准备好一切。
儿子的成长也从不需要他cao心,都是他的妻子在教育。
有些人的存在就像空气一样。
平时空气没有什么存在感,可一旦到了没有空气的地方,人很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就窒息而死。
丁专家说:“上个月我答应你们,说要陪你们去游乐场玩。但是这个月月初太忙,我又给忘了。你一直很想去,你妈妈也很想一家三口好好玩一天,但我没有做到。”丁专家眼里泛着泪光,“你们愿意回来看我吗?我这样的丈夫、我这样的父亲,你们还愿意回来看我一眼吗?”
单宁有些难受。
丁专家说:“你们出事之后,我回家看过。你妈妈的手机摔到了一边,她正要给我打电话。她差一点就把电话打过来了,但最后还是没打成……”他的眼泪涌了出来,“爸爸真是没用,爸爸真是太没用了。”
单宁走上前,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按在丁专家手背上。
猫的掌心有ròu垫,触感非常奇妙。单宁特意收起了尖利的指甲,小小的猫爪看上去柔软又无害。
丁专家再也无法控制决堤的悲伤,伸手把单宁抱了起来:“小杰,文兰,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他声音嘶哑,染着哭意,“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好好陪你们,绝对不让你们两个人自己在家。我、我带你们去玩,你们想玩什么都成。”
单宁挨在丁专家怀里不动。
一人一猫在客厅里呆了好一会儿,丁专家才站起身来,挪动发麻的双腿,把单宁抱到门边。
单宁仰头看着丁专家。
丁专家哭过了,脸上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少了大半。虽然还是瘦得厉害,但眼睛已经没那么黯淡。
丁专家打开门,弯身把单宁放下地。
单宁转身看向丁专家。
丁专家哑声说:“回去吧,回你的主人身边去。”
单宁圆眼微睁。
丁专家半蹲着,伸手揉揉猫儿小小的、黑黑的脑袋:“你身上有人的气味,应该是很亲人的家猫才对,你不回去你的主人会担心的。”他顿了顿,注视着单宁说,“你很聪明,谢谢你。”
单宁“喵”地一声,像在回应丁专家的话。
丁专家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我不该这样。真相到现在都没查明。我一走,这件事很可能会被压下不再提起,真的当成入室抢劫结案。”
单宁又“喵”了一声,表示附和。
丁专家说:“要是我一蹶不振,那真相就再也没有人去查了。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早点恢复过来,再回到特案队去。他们对文兰和小杰下手是因为怕我,所以我不能就这样倒下去。他们怕什么,我就做什么——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
单宁又抬起爪子轻轻按上丁专家的手背。
丁专家说:“谢谢。”
丁专家带着单宁走到大门前,打开门让单宁出去。
单宁走出门外,回头看了看丁专家。
丁专家还站在门后,像是要目送他离开。
单宁沿着原路返回。
走到前面一盏路灯下,他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丁专家还站在那儿,依然是那形销骨立的模样,但目光多了几分柔和。
单宁没再回头,飞快地消失在西香街的转角处。
单宁没查到什么,也没见到含冤的灵魂,但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怕霍铭衍一个人在家会遇到什么。
比较青绳链现在不太稳定。
单宁飞快往福寿里赶。
他们的房间还亮着灯。
单宁嫌从门口进太慢,爬上围墙,然后爬上二楼的窗户,用脑袋顶开窗子挤了进去。
霍铭衍居然不在屋里。
单宁愣了一下,瞅了瞅亮着的灯,走到门口弄开门跑了一段路,趴在栏杆底下往楼下偷窥。
下面有客人。
单宁微微一怔。
这客人他还见过,正是那个疑似“云家人”的面具男。
这人怎么会来找霍铭衍?
单宁蹑手蹑足地下了楼梯,跑到离沙发近一些的地方偷听他们说话。
“我没有这个打算。”霍铭衍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对上别人,霍铭衍的语气一向没什么波澜。
单宁敏锐地听出霍铭衍的不耐烦。
甚至还有点厌烦。
“希望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那面具男说,“云家很有诚意。你的qíng况很危险,已经有东西发现你的存在,虽然我们已经想办法斩杀了大部分海瞎子,但很有可能还是有一部分海瞎子逃脱去报信。它们有意复活它们的主人,那是个非常危险的妖魔。”
52书库推荐浏览: 春溪笛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