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和痛苦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命运是公平的,不会让任何人平白无故地享受一世荣华,每个人都在别人不知道的角落经历了不一样的磨难,最后展现出来的羡煞旁人的美好都是暗地里牺牲十倍百倍换回来的。能在一起的时候用尽力气去爱,被迫分开的时候也心怀感激,人在自己的一生中所收获的美好都是上天的恩赐,所以被收回的时候也没有遗憾,没有怨恨。原本一无所有的,多亏了老天爷啊,让我知道什么是爱,让我拥有一个爱人,让我能将这份爱继续延续下去。贪婪是罪恶的起源,伋川想,自己原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现在多活了这么多年,多看了这么多风景,多认识了这么多人,这么一想难道不是幸运吗?
他很想问问娘亲,她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克服阻碍与司允在一起,怎么做到忍痛怀着身孕与爱人分离,怎么做到明知是天人相隔也要生下自己。怎么做到在所有艰难的时刻,都选择了不放弃?会累啊,无论怎么安慰自己排解自己,但是面对一件看不到结果的事qíng,真的会很疲惫,不管怎么努力不管怎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明明不甘心又是无能为力,这样的jiāo替真的还能继续下去吗?婉婉每一次都在想什么,她作出的那些抉择用了多少勇气?
这大概是我唯一的执念吧,想知道如果娘亲还在世,会不会夸奖他,做得好。
光怪陆离的梦境充斥着伋川的大脑,身体的痛苦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身上的一部分被qiáng制剥离出去,疼得他几乎窒息,在他以为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又有一股新的力量注入到他的血液中,随着心脏的跳动,将生命重新带到他体内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的过程在伋川看来已经持续了几百年,每一次那种熟悉的苦痛袭上来时,他都忍不住想大喊“饶了我吧,放过我吧。”。一个人若被利器打断了全身筋骨,即使后来活了下来完全恢复了,再次看到那利器时也会忍不住浑身发抖,那些疼痛已经刻在了记忆深处,身体会做出最直观的反应。伋川在一片黑暗中,如孤帆漂流,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海。
但是他舍不得说放弃,他知道放弃了他就真的死了,而自己每一刻的生不如死,好歹都是活着,而活着就能听见那句话。
“我喜欢你。”
是陆琛说的,他跪在自己的面前,满脸泪痕,本来以为陆琛会恨自己的,恨自己欺骗他,恨自己利用他,可是他没有,他说他喜欢自己。本来伋川以为自己会恨陆琛,他的父亲虽然救了自己,却让自己以命相抵,偏偏这个人还一无所知,一副天真烂漫,岁月静好的样子,凭什么自己日日夜夜被死亡的恐惧统治,代他承受了不该由自己背负的东西。可是他不恨他,以前不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更不会去恨,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伋川说过这句话,他知道父母子女之间会说这句话,夫妻挚爱之间会说这句话,可是这两个他都没有,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听见这四个字。他原本以为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真的听到耳朵里时如同天籁。
喜欢,多么奇妙,因为喜欢上了谁,自己就会因为这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悸动而闪闪发亮,而被喜欢的那个人,明明只是最最普通的平凡之辈,却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被对方找到。因为喜欢,所以自己的爹娘才能死生相执手,而自己三生有幸竟然也有一个人喜欢自己。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陆琛板着一张面孔,严肃认真的样子,十分好奇这样一个一丝不苟的人,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喜欢自己的。
他都能想象出,陆琛纠结的模样,自己是一只乌鸦,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还是一个男人,不被认同的身份和不被认同的xing别,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内心历程才确定自己的心意,又花了多少力气在自己面前隐藏。不,也许是自己一心放在别的事qíng上,所以才忽略了那些细节,陆琛莫名其妙的脸红和突如其来的结结巴巴,他偶尔冒出来的话语还有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伋川想笑又想哭,如果不是自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按照陆琛的想法,这一切和平的结束后,自己和他就这么分道扬镳吗?还是他会出言挽留自己?他会想什么样的理由名正言顺地让自己留下来?
但是陆琛已经忘记了自己啊,伋川有些遗憾,自己与陆琛之间的缘分似乎总是差了一步,可是伋川并不在意,事事总是古难全,能得他那一句话,已经是最宝贵的礼物了,其他的再多想就是奢求。伋川忍不住想,他此时是什么样子?他获得了巢湖之气吗?他找到了自己杀父仇人吗?他回到了樱远之的身边吗?他过得好吗?
他太好奇了,或者说他太喜欢陆琛的喜欢了,以至于每一次半昏半醒的时候,他的脑中都能响起陆琛的声音,每一个音调,每一个字,乃至最后的停顿,都被他拿出来一遍一遍地重温。他不能就这样说放弃,即使此生只能听这唯一一次,那也是有人喜欢他啊,怎么能就这样轻言放弃呢,还没有好好体会那种喜欢,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伋川咬牙切齿,忍受着无数次在生死之间的徘徊,就快要到了,他这么鼓励自己,我一定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醒了?”
伋川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陌生的面孔凑在他的鼻子底下,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表qíng写满了兴奋。伋川本能地想退后,ròu体的酸痛让他皱着眉头‘嘶’了一声,重新倒了回去。
“别动,别动,你这就半条命呢,别又折腾没了。”
那老人嘴里全是嫌弃,手却搭在了他的脉搏上。伋川没有再挣扎,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如果说在梦中所感受到的疼痛多数来自于臆想,而此时就是非常直观的剖肝断肠般的痛了,他的脑门几乎立刻就布满了冷汗,那老人诊过他的脉后,看他面如菜色,端起旁边备好的汤药顺着嘴角灌了进来。汤药极苦,但是舒缓的效果奇佳,伋川没过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的呼吸终于不是像踩在刀刃上了。
他想出声,发现自己的声带被什么锁住了一般,嗓子火燎着疼,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朝着门外招了招手,走进一个人,伋川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是段林。他朝着段林点了点头,段林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慢慢走过来,蹲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说
“活过来就好。”
那老人倒是一点不怕破坏气氛,‘啪’地打在段林的手上,大大咧咧地对他说
“还不把空碗拿出去,笨手笨脚的。”
段林也不申辩,手背往眼睛那儿一抹,拿着碗就出去了。老人重新把目光放在伋川身上,伋川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看他和段林熟稔的样子,可能也是慈济堂的人,可是自己怎么没有耳闻,段林也没有提起过?伋川在心中感慨,没有想到自己死前段林一句‘我帮你收尸’的戏言,竟然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这个看上去脾气不大好的老人如同华佗再世竟然真的妙手回chūn救活了自己。
只是那老人审视的目光让伋川觉得有些别扭,不像是看一个病人,也不像是神医欣赏自己的杰作,倒是像老丈人看第一次上门的女婿,越看越不顺眼。伋川苦于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好任由自己的救命恩人打量自己,心中还苦中作乐的吐槽,如今又有一个救命恩人,不知道自己捡回来的这条小命还有用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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