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愣住,他从来没想过大恩人死了怎么办,报完了恩他就要回家了。可是荷妖一问,他却迟疑着,发现他想回家,却也不想离开恩人。
所以除了胡闹,惹的大恩人生气,也不好好想着怎么尽快报恩。
他舍不得。
“那你呢?救了他,你要怎么办?”
荷妖眼眸微弯,媚眼显得纯净:“蠢狐狸,改变过去是要遭天谴的。若他能好,我不怕神魂俱散,却怕天谴在他身上。我不过是……想再看看他罢了。”
他静静望着水鬼那张青白的脸,眼眸宛如十里chūn风,醉得人双眼迷蒙。水鬼不知面前人的难解qíng愁,任由少年亲昵地望着他,岿然不动。
荷妖jīng致的脸庞上不见泪痕,指着湖中一朵迎着凉风悠悠晃dàng的皎洁荷花,低声却似在立下誓约,说:“他死了,我的花便萎了。”
“现在这样不好吗?”水鬼再不济也比人类命长,何必非要回到过去看上一眼?
如果大恩人死了,他将恩人的亡魂带在身边,岂不正好?到时候他就能将恩人带回灵山,再用灵力哺喂他,他们长长久久的,不用分别。
荷妖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摇摇头道:“小狐狸,宁可让他魂散归土,也不要学我这样将他锁在身边。时间一长你就知道,不过是熬着日子罢了。”
他站起身,浅笑道:“你可想看看我的过去?”
“怎么看?”萧扶也跟着起身。
荷妖浅浅望着他:“在梦里。让我为你和你的大恩人编个梦境。”
——
哗啦。
哗啦。
阵阵水声在耳畔波dàng。
萧扶睁开眼,浅浅的水波从他眼前划过,阳光晃晃悠悠地dàng进视野。
荷花的根jīng扎入淤泥,水糙轻轻随水摇晃,乱石布满河chuáng,鱼儿从手边悠然游过。
萧扶伸出手,十指gān净纤长,是人类的形态,身上还是宽松的白色长袍,被水流冲得飘飘dàngdàng。
他是化了人形的荷花妖。
萧扶不确定地想。
他自在地在水中游过,抓住一条小鱼,很想往嘴里塞。
可是荷花妖是不吃荤的。
萧扶恋恋不舍地放弃小鱼仔,那小鱼一从他手里逃脱,哧溜游了老远。
他坐在湖底无聊地拨石头,隐隐觉得自己在等待什么。直到岸边传来脚步声,他才游到荷花间,脑袋顶着荷叶,从掩映的清圆碧叶间露出两只眼睛偷偷望去。
岸边一抹清瘦颀长的人影,墨发白衣,眉眼修长,恍若谪仙。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萧扶qíng不自禁屏住呼吸,眼见着那人闲淡地坐在湖边,垂钓下鱼钩。他咚地缩回湖底,那人望了过来,空余清风拂荷,满岸幽香,一圈圈波纹从密密荷间dàng出来,不见鱼影。
萧扶游到湖底,抓了条又肥又胖的大鱼,挂到那人的鱼钩上,轻轻一扯,然后往旁边一躲。
那人迅速收线,萧扶只看见大鱼离他越来越远,羡慕不已。
他其实很想把自己挂上去啊。QAQ
过了一会儿,鱼钩又垂了下来,萧扶欢快地在水底转了一圈,小屁股动了下,这才发现他是没有尾巴的。
他游开,跑去捉鱼,挂上去,那人收线,又垂下钩子。
萧扶乐颠颠地忙着抓鱼,送鱼,直到天近huáng昏,那人最后收起鱼钩,将桶里的鱼都倒进了水里。
他不喜欢吗?
萧扶失落地抱住一条大肥鱼,舔了一口。真的好鲜的。
鱼:!!!
可是那人还是走了。
萧扶缩在湖chuáng啃石头。
第二日,那人又到湖边钓鱼,萧扶消沉一夜的心又雀跃起来,折腾得满湖的鱼惊惶不安。又到huáng昏,萧扶浮到水面,用圆圆荷叶盖住脑袋,手里抓着一片叶子挡在脸前,只留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子窥视那人。
那人倒了鱼,倏尔侧首望向他的方向。萧扶吓得往下一躲,那人负手望着满湖风荷。
“你是人是妖?”那人清淡的嗓音询问,回应他的只有浅浅风声。
萧扶抓住荷叶jīng,默不作声。
那人温和道:“在下沈知初。”
沈知初。
他喜欢这个名字。喜欢得心脏都跳得急促,yù从胸口跳出来。
“你若是在,便晃晃荷花,可好?”那人玉石相击般的嗓音模糊地传来。
萧扶脑袋从两枝jīnggān间钻过去,抓住一把细细长长的jīnggān,用力晃晃晃,晃得水面波光阵阵,冰清玉洁的荷花在风中凌乱。
萧扶得了趣,从jīnggān间挤过,兴奋地用玉白十指惨无人道地晃着满池jīnggān,水面上只见朵朵藕花惨遭蹂躏,水波和花叶乱成一团。
沈知初低低笑了一声,问:“可否出来一见?”
湖面顿时没了动静,渐渐的,不起波澜。
他憾然,道:“我明日再来见你。”
荷花又颤了颤。
他淡淡笑着,转身离去。
接下来几日,那人每日如约而至,只是这回不再钓鱼,而是坐在湖边平静地说着话,偶尔问上几句,萧扶回答似的晃着荷花。
某日天色已迟,人影模糊,沈知初道:“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应。
沈知初缓缓涉水站在浅处,不顾水流湿了鞋履和衣袍。“你可愿让我见见你?”
荷花丛中颤动了一下,一朵荷花破水而来,慢吞吞地飘了过来。
沈知初凝神望着荷花,花底一片深深的黑影,渐渐游到他前方。他朝着水中迈去,宽大衣袍漂浮在水上,沈知初探出骨节分明的手,摘去沾着水色的粉白荷花。
水中一张模糊的脸,仰面望着他。
他俯下身,清霜月色落在水上,那张面孔从水中一点点浮上来,被清月映得澄净如洗。
那是张少年的脸,美好有如画卷,湖水温柔了他的轮廓。
沈知初不由自主凑近那张仿佛印在心底的脸庞,隔着冰凉的水,浅浅地吻着少年的唇。少年似有惊诧,突然往上一浮,结结实实地嘴唇贴着嘴唇,还好奇地舔了舔,而后咚地一声潜回了水底,遥遥望着发怔的青年。
沈知初手指按在唇上,低眸浅笑道:“果真是小妖怪。”
萧扶第一次和大恩人亲嘴,和偷亲桃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难道是人形亲人才会像吃果冻一样好玩?
他喜欢和大恩人亲亲。
唔,大恩人?
大恩人大恩人大恩人。
萧扶奇怪自己脑海里蹦出来的想法,但他就是喜欢这个称呼,亲近得仿佛他的命扎根在那人的命里,绞缠着密不可分。
结果,第二日那人却不来。
萧扶等了一日,又等了一日,依旧未等到那人。
他从水里爬出来,衣衫湿漉漉地裹在身上,光着脚踩在碎石遍布的小路上,循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走。
他胡乱地闯入一户人家,又闯入一户人家,不知走了多久,灵敏的鼻子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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