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接住落下的花瓣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他便名为桃夭吧。
少年道:“我要去青州灵河镇了。等下次花开,我再回来。”
离开的身影坚定而决绝。
下次开花。
下次开花是什么时候呢?
四季啊,怎么这么漫长?
时间慢吞吞地拖着脚步走,桃树结了果落了叶又积了雪,他盼着盼着,终于等到又一年chūn天,迫不及待地抽枝剥叶开花。
村民怪道:“今年的花怎么开得这么早?”
他每日翘首等待,等到chūn天过去,夏天又过去,秋天也过去,挨不住冬天的凛冽,被雪打落了三季的花。
村民道:“这树开得妖异,冬天总算是落了。”
一季冰雪,chūn日消融,桃花又早早开放。
可惜,兜兜转转,村里的人大多迁走,十余年里他也未能等到想要等候的人。
妖怪,最擅长做的事qíng便是等待。耗尽一生,去等待定下约定的人类想起曾经的诺言。
人类是不是习惯于不守约定?或者他们总是忘记自己立下的约定?
又或许,是因为定下约定的对象不同而已。
谁会对一棵树遵守承诺?
人类怎么会知道,在妖怪的世界里,语言具有灵力,每一个口头诺言都是郑重的契约,值得用生命去遵守。人类漫不经心地许下诺言,妖怪认真地用一生去等待,又或者飘dàng追寻,四下流离。也许这正是人类和妖怪最终分道扬镳的原因,因为种下的缘分太深,不得不用命来偿还,所以彼此为了保命,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
桃夭驻立在四季里,数着chūn日里身上努力盛开的桃花,猜想着当花开到第几朵时,那人会回来?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九百九十八朵,九百九十九朵,一千朵……
chūn天过去,夏天过去,秋天又过去。
他再也撑不住,花落光了,又一片一片数着凋落的树叶。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九百九十八片,九百九十九片,一千片……
他的身上落光了叶子,光秃秃地横叉着难看gān枯的枝gān。
若是那人这时回来,目光是否不再为他停留?
他熬着岁月,熬过了一年又一年,渐渐地,花越开越颓败,树gān被白蚁掏了空,土里的水源一点点枯竭,他的生命渐渐萎缩。
他又熬过一个冬天,当chūn天里用尽一切力气蹦出一抹新芽,忍不住化了形,前来寻人。
而今那人持重沉稳,平步青云,且有妻有子。
一切都好。
他的心愿,该了了。
第5章 chūn夜宴桃(五)
清晨,拉开窗帘,外面飘着细细绵绵如针的细雨。
“小扶,该起chuáng……了……”桃夭拉开被子,顿时语塞。
只见柔软chuáng单上蜷缩着一只脏兮兮黑乎乎的小狐狸,两只小爪子紧紧地将一堆jī骨头抱在身前,周边还散落着奇怪的垃圾袋,原本gān净的chuáng单已然被各种可疑的油渍、汤汁、果皮给糟蹋了个透。
桃夭:(╬ ̄皿 ̄)=○
“真的很抱歉。”桃夭再次和老板道歉,赔偿了损失才一手拎着小东西往外走。
萧扶身体悬在半空,委委屈屈地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桃夭。他真的没有偷东西,只是半夜肚子饿,独自到垃圾桶里翻了翻,哪里想到翻到了那么多宝贝?
切光ròu的烤jī骨架,一包多种口味的水果糖,腐烂了一个小dòng的苹果,包装都没拆开的曲奇饼gān……
抱回来抱回来,通通抱回来。
萧扶喜滋滋地努力张着两只爪子艰难跳跃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钻进房间的窗户,躲进被窝里咯吱咯吱吃起来。吃到一半时,他难得克服了狐狸吃独食又贪婪的小xing子,还想着要给桃夭留一点。
嘎嘣嘎嘣咬着糖果,盯着苹果:糖果太甜了,桃夭不喜欢,要给他留苹果,又圆又大。
吃完了水果糖,啃着苹果,又盯着曲奇饼gān:苹果烂了一个dòng,桃夭不喜欢,饼gān看起来不错。
苹果也完了,咔擦咔擦塞饼gān,眼睛移向撕开袋子cháo了的香瓜子:饼gān太gān了,还是瓜子看起来好……
……
习惯将最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的小狐狸,盯着jī骨架发愁:桃夭不吃荤。
……
被正正逮在犯罪现场的小狐狸顶着脑袋上的大包:幸亏没有给桃夭留,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那些东西啊。
“桃夭,我都为了你不偷东西了,你不能生我气。”萧扶试图挽救自己,扑腾两下。
“我知道。”桃夭的笑容让萧扶发慌,轻而易举就止住了他的动作,“我不生气,相反,我心qíng很好,而且打你一顿能让我更高兴。”
好、好可怕!
萧扶挣扎得更凶。
不要!他不要挨揍!身为一只狐狸,偷东西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领,尤其是偷jī。萧扶小时候最喜欢偷邻居家后院圈养的小jī,每次被上门告诉娘亲,娘亲就抽长出又细又长的枝条,一边用藤蔓将他牢牢地捆在树gān上,然后用细长枝条抽他屁股。
桃夭也是树,打人一定和娘亲一样疼。
桃夭正想着要如何教育扒拉垃圾桶的小家伙,刚走出大门,蓦然一愣。
这家旅店是民宿,内部装潢温馨简约,窗明几净的,很有家的感觉,可是价格不算昂贵,因为地理位置偏僻,jiāo通不发达,周围商户不多,摄像头数量也少。
可是,那人却找到了这里。
桃夭突然停下脚步,萧扶悄悄探出脑袋望去——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男人穿着军装站在院子门外看着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穿军装的人,旁边停着一辆军用越野车。
萧扶看看他,又看看桃夭,不知道他们要这样站着看到什么时候。
桃夭微不可见地手指发抖,唯有萧扶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激dàng。然而他面色却极为平静从容,闲庭信步地朝着他们走过,笑容清浅温和:“请问有什么事吗?”
晏度垂首俯视他,面容冷峻,目光专注,倏尔抬手摘下军帽,轻轻地戴在他头上。
空气清冽冰凉,早chūn微雨绵密到让人无处可躲。
“晏度。”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震动了空气,鼓dàng着闯进桃夭耳中。
桃夭睫毛一颤,微微笑道:“桃夭。”
他不知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
晏度冷硬的面部轮廓似有缓和,说道:“昨天多亏了你救了我姐。”
桃夭惊愣一瞬:“她是你姐?”
“嗯。”晏度似乎对他的惊诧全无所觉,“你要多少钱?”
桃夭愣住:“我……我不要钱。”
萧扶着急地嗷嗷叫。桃夭放弃了钱=放弃了烤jī+巧克力+苹果+曲奇饼……
桃夭一只手就捏住了他的嘴,让他再叫不出声,倒是晏度奇怪地看了萧扶一眼,仿佛在那双动物的gān净眼睛里看到了冒着金光的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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