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昕玥摆摆手打断李凡的未尽之语,“我和妖委会之间的关系,是我个人的事,你用不着cao心。但有一点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对‘当前’的这个妖委会,我的确没什么好感。”
很容易听出对方的不高兴,这分明是在怪他多管闲事了。李凡也领悟到自己的僭越,连忙从善如流的闭了嘴。不过,方才白昕玥仿佛刻意咬重了“当前”两字的读音,李凡自认耳朵没有听错,也判断出这是相当值得玩味之处。
不管怎么说,此时的李凡还是有些尴尬的,不该问的事已经问了,即使想要收回,也没那颗后悔药可以吃。他只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下意识的帐篷入口处瞟了一眼,思忖着要不还是赶紧离开吧,也免得留下讨人嫌。
大概是看出李凡的去意,也不知白昕玥究竟是出自怎样的考虑角度,忽然自我剖白了一句,“非要问我站在那一边,我的回答是,既不是妖委会,也不是乐园岛的妖shòu。我只会站在人类这一边,以前是,以后也不会改变。”
李凡完全听傻了,目光机械似的调转回来,死沉沉的停驻在白昕玥的脸上。这般不加掩饰的盯着上司看,简直太不礼貌了,平常的李凡决计不会做这么蠢的事,可此时的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倘若不是白昕玥脸上的严肃近乎于冷凝,李凡简直要以为上司这几句话是为了打发他让他宽心而编造出来的敷衍之词。
片刻之前因为一时放松李凡说了不该说的话;片刻之后李凡分明想要说点什么,新华字典与标点符号在脑子里乱哄哄的排不成队列,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李凡并没有理解错,白昕玥不是也不可能向他解释什么。白昕玥的状态更接近于自言自语,再一次踏上这块令人无限伤心的土地,在心中关了几千年的话,忽然开闸放水一般,再也关不住了。
“不管那份绝密档案中记载了什么,也不管我究竟活了多久,我的骨子里……始终还是一个人类。”
妖委会档案中的,二号山帐篷里的,两道人影合二为一,成了一个存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而这个老妖怪还在信誓旦旦的宣扬,无论如何,他的本质还是一个人类。
因为,“人类”二字是白昕玥到死都不能放弃的身份。假如连这一点都不能坚持,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小白与曦冉之间被牺牲的种种过往,又该算些什么?
所以,别无选择这个词,不见得眼前当真只有唯一的一条路,而是临到岔路口了,只能选择其中注定的那一条。
————
白昕玥消失之后,火炼也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竟然就这么僵在原地,一步都踏不出。也幸亏背后还有一根粗壮的树gān,不然的话,这位妖shòu的现任首领就要在地上瘫成一堆烂泥了。
不过,同一姿势保持的太久,血液不流通的四肢难免发出抗议,回过神的火炼郁闷的发现自己竟然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胳膊连带着腿,里面都弥漫着一种麻嗖嗖的滋味,好像一群蚂蚁正在列队走过。
在身子发麻的时候,根据经验,越是不动弹状况就越会变得糟糕。不得已的火炼,只好一手撑着树gān,同时轮流甩动双腿。
陡然加速流动的血液,摩擦着敏感的血管,其滋味无比难掩,一个激灵打过,火炼的头皮都快要炸了。
努力与浑身酸麻做斗争的火炼大人,还没来得及从中解脱出来,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
“火炼——”白发白肤的女孩子先是这么喊了一声,与往常没什么区别,还是带着一点点怯生生的语气。只是在语尾的部分拖出一线绵长,意犹未尽的诉说着满腔的qíng思。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毕竟前不久才与白昕玥探讨过“叛徒”的问题,此等不快的话题肯定会留下深远的影响,火炼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变得yīn暗起来,总感觉未希这一声寻常的称呼中饱含了不寻常的意义。
所以,火炼只是皱眉,半个字都没有说。
未希微微偏了下头,一个在妖委会那种复杂环境中都可以常年稳坐高位的女子,该有的敏锐只怕一点儿都不缺,她当然马上发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可是,为什么呢?未希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其实只需一眼,仅仅只需要再看一眼而已,以未希的敏锐一定能够发现来自火炼的被尖锐所描摹出的审视。可是她的注意力却在半途被硬生生的转移了,落在对方那个金jī独立的奇葩姿势上。
“你的腿怎么了?”未希的询问慌张而真切。两人的身高差摆在那里,未希顶着一副孩童的躯体,就此伸出手去,连弯腰的动作都不需要,就可以轻松的触碰到对方蜷起来的那条腿。
火炼本能的缩了一缩,没有让对方真正碰到。漫不经心的解释一句,“只是有点发麻,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在未希的注视下,火炼将酸麻的腿狠狠甩了几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重新流动的血液让四肢恢复了应有的知觉。火炼状似标杆一般的站在那里,光是看这个姿势,会以下一刻他即使上天入地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尽管从外表已经看不出什么异状,但未希的担忧并没有完全消散。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对于这一位不愿意说的事,她是问不出来的,无论这个男人披着的是“曦冉”还是“火炼”的外皮,与她之间依旧相隔着一堵虽然看不见却已经高耸入云的墙——她没有立场走进他的世界。
两人各怀心事,也难怪会让这场单独相处陷入无比奇诡的气氛之中。
火炼清了清嗓子,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岛上的一切是否已经准备妥当?可是在按照我们之前商定的计划进行?”
既然是之前商定的计划,而并非心血来cháo的想法,那肯定就是经过多番斟酌考量的东西,不单单是火炼一个,妖shòu一方的核心人物,楼澈、未希、凌纹等人肯定都参与了这个计划的商讨与制定。最终能计划能够成型,绝对也并非火炼的一意孤行。
面对这么一个问题,未希的回答本该十分简单而gān脆,要么就是“已经准备妥当”,要么就是“还没有”,除此之外怎么也不可能存在第三种答案。
然而,未希竟然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心思一般,浑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激灵。嵌在她面孔上的银灰色眼睛,此时看起来大的有些不成比例,好似两泓幽深的潭水,硬生生的将月光发she出悲伤而清冷的光辉。
“火炼,当真必须毁了岛中心的宫殿吗?”
明明腔子里是一颗历经沧桑的承认心脏,可未希偏偏要用少女般的纯真来表达她的不qíng不愿,矛盾的气质糅合在一块,实在说不出是和谐还是违和。
但火炼十分明确的知道,自己并不喜欢对方此时的表qíng,因为它勾起了自己浓烈的怀疑。
怀疑同伴绝非愉快的感受,是以火炼一直都在逃避。可是各种各样的琐碎理由还是将他拉回到这个残酷的事实中,让他不得不条分缕析的去辨别萦绕在身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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