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沉吟了一声。却听得身旁小童铿锵出声:“师叔!你等说法,并无我修道之人半点气概!
我等修道人乃是与天挣命,习天之理,天道昭昭,此等恶事,替天行道,方才乃是我道门行事之规!
而推三堵四,明哲保身,虽能保全自己,但这功德不要也罢!若是有这等知府县令,又有何用,我断然不信,当今府衙具是这般苟且畏事之人!”
陆修看的那小童眼里一片赤忱,心中也似是一片湖水之中,掉入了一块石子,顿时一阵涟漪,向外扩散而去。
“今夜,咱们再将这女鬼再审上一审!”陆修说道。
此时大殿之中,却是传来了他人的脚步声,陆修回过头去,见得几个师侄正跪倒在他面前,他一时百感jiāo集,却是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要知人心天道本就难全,他又想起了那日掌门发来的飞剑传书,也许共患难不失为一种方式罢,天道昭昭,唯众志成城可渡。
只不过如今道门勾心斗角,想要万众一心又是谈何容易。
有德顺着小径便上了山去,此处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偶尔有几个误入此处的渔民樵夫,但也多半在山林之外徘徊,山高难以攀爬,各处均是细细碎碎的陡坡,一个不甚,便可能滑落山间,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有德背着吃食,一把抓住上头dàng下来的一条藤蔓,猛一用力,双脚踏住山壁,一步一步,便往山上走去。
直走到傍晚之时,方才到得山间,他往里头瞧去,夕阳之下,正有个老人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正生了个火堆,上头串了一些野味。
他大步往前走去,韩城父顺手便将烤好的吃食丢了一串过来,有德慌忙接住。
那老人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午间占了一卦,正是算你何时归来,老头子我便去山间打了几只山jī,伴着些盐巴,随意做了一番。
过完冬令,这些个山jī野猪都瘦的紧,不甚好吃,便填个肚子罢。”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有德也不客气,也不顾着滚烫的ròu块,一把便将一只jī腿儿撕在手上。
一口咬下去,只闻到香气四溢,直叫人食指大动。
“你慢些吃,jīròu管够。”那老人笑呵呵地说道,一边还接过有德身上背着的行李,一一带去芦棚之中,妥善放好。
有德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将烧jīcha在原地,自己把剩下的行李背进了棚子里头。老人引着有德走到门外篝火堆旁坐了下来。这天色已是全然暗了下来。
要知山中气温一向便比之城镇要冷了许多,夜风chuī来,倒也把有德chuī得瑟瑟发抖,老头将一卷书册递给少年,便走到一旁,便编织好了的木墙立了起来。
“老师,这一册书我却未尝读过。”有德翻开书本看了几眼,又合上,对韩城父说道。
“无妨,便要图个新鲜。这一册乃是《管子兵法》,你且稍稍看看,同时也说说,你此去甘州城有何印象。”老道优哉游哉地取了一根竹签,摘下上头的jīròu,吃了个满嘴流油,似是好不惬意。
听得老人所言,有德却是有些犹豫,只是想起沈约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心中好笑,一下子便把那等心绪抛在脑后说道:“老师,此去甘州城采办,人群熙熙攘攘,倒是热闹,但人人为一口生计东奔西走,碌碌一生,弟子觉得实不可取,又不可不为,可悲可叹。”
韩城父说道:“你要是有此心思,倒也是如此,你若非机缘巧合,如今亦是那群人中的一份子,庸庸碌碌,百年之身,半截huáng土盖了头顶,便要辗转往下一生去了。
你觉得他们不求上进,苟且偷安,但这燕雀又何知鸿鹄之志,你如今这般去看,倒是偏颇了,有德。”说罢,这老人伸开手掌。
只见得一片花瓣悠悠地飘落到老人的掌心,随后迅速地gān瘪下去。老人将手掌一抖,那花瓣的残骸便碎成数粉,湮灭在泥土地里。
“是弟子着了相,也有些,骄傲自满了。”有德慌忙叩拜道。
而那老人却仍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只是淡淡地说道:“你且接着说下去。”
那有德抬起头来说道:“晨间我便到了甘州城中,街道店铺与往日便无什么区别,只不过往日还艳羡之地,如今却是变得稀松平常起来。
弟子还去了一趟杂货铺,不知老师可曾知道,也不怕老师笑话,弟子尚在做弟子之时,便觉得这杂货店周光头的女儿,乃是天底下顶好看的姑娘,要说甘州城亦是无双。
只是如今,那张脸蛋依旧是那张脸蛋,不过却少了当年那股韵味。
倒不是因为她有婚约在身,只是如今心境变化,这等人事已与我无从瓜葛了。”
老人听后点了点头,便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这去时,还遇到些什么个人没有?”有德听的此言,倒也是一愣,原本想好的腹稿终究一下子乱了头绪。
只是支支吾吾地说道:“弟子,来时遇上了隔壁住的沈约,便有了一番jiāo谈。”
那老人却是有些兴趣,便问道:“你与这沈约谈了些什么。”有德听闻此言,便知这神通广大的老师怕是早已是知了来龙去脉,如今正拿自己寻着开心。
只不过这老师脸上笑意未曾退去,应该也不是什么恶事,便索xing心下一横,便将自己与沈约所谈之事和盘托出。
自然其中还说了自己与沈约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结局。
老人听得亦是认真,听到有德与沈约终究分别,竟然轻轻地鼓了鼓掌。一面还说道:“有德此番行事,倒是脱胎换骨之举。”
“正如你对沈约所讲,‘天地倾覆’那是天下有识之士具都看在眼里的天机,即便如此,你仍是重qíng重义,把这等存亡攸关之事,与沈约辨明。
他却以为你是在戏谑与他,浑然便将你之言语,当了耳边风。而还一副与道人厮混,沾沾自喜的模样,鼠目寸光,不足为惧。
毕竟是山野童子,窃得天地动dàng的一丝气运,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我本来派你去甘州城之中,便是为了了结这一场机缘。
不日之后,沈约便将离开甘州城,去往他处,寻仙访道,从此与你分别走上不同的路途,你之路途具是荆棘,我虽会道术,但只传你兵法,天下所传,十八般武艺,另会有人传授于你。只不过即便如此,你面前仍是千难万难。
我如今便再问你一遍,你愿为扶大厦之将倾,而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吗?”
老人言语一下子凝重起来,有德反倒是有一丝放下了重担之感。
有德放下手中兵书,一个翻身便跪倒在地。“有德愿为扶天下之倾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人满意地扶起少年,从头到脚,将少年再次打量了一番。
“君颇有古人之风,这一瞬,便让老头子我又瞧见了百年之前,曾有人也言‘国士无双’。今日汉室危急存亡,已有君等侠士,大业可期,大业可期!”
说罢,老人快步走入芦棚之中,从地上举了两坛美酒,抛给少年一坛,朗声说道:“今日我等,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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