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龙眠_凤殊一【第一卷完结】(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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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道初时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少年远去,待到那身影逐渐消失在门框之外,方才想起了什么,忙追了出去。

  沈约正看到那一袭黑色的大衣从那善事处中出来,他刚要走上前去,却见着陆修老道从后追出,一副老熟人的模样,于是赶紧缩到了一旁的石狮子后,待得那老人目送那黑衣客走远,方才缓缓退去。

  沈约本是想找这老道再说说这邪道妖人如何处理。

  却是看到了如此一幕,那黑衣的来客显然不是个好人,而陆修老道与他却是非常熟稔,坊间都在传说名门大派之中藏污纳垢,沈约其实本不为意,毕竟有光便有影,日光之下岂有完人?这老道也好,自己也罢,都是如此,若真要说无所罪责与黑暗的便是那些个婴儿了,可这些个婴儿也是背负着生的罪名来到这世上。

  沈约将思绪转回到那陆修老道身上,要知道这老道士如今已经不知道多大岁数了,却是在那山崖之上修炼了数十年,直到这等年岁才被派到如此小小一个城镇里,当个劳什子院长,怕是也另有隐qíng。

  沈约迅速往那李娘舅家退去。却刚到那门口便碰上那老沈头,而里面的大厅之中,正端坐着张猎户与李娘舅,两个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那张猎户看到沈约进来,便似是看到了救星,急急赶到少年面前说道:“沈家小子你来评评理,这有德他舅说他不帮咱们去疏通关系,让我们自个儿去那衙门击鼓鸣冤去。你看看有这般的亲家么?”

  这张猎户气的满脸通红,这一股气似是憋着出不来,就差骂娘了。而一边李娘舅似是也不怎么好过,一直跺脚,这沈约一来便猜了个大概,于是对着那张猎户说:“张老爹,这李叔叔也有自己的顾虑,我再去和他说说,您别急。”

  说着拍了拍张猎户的背脊。张猎户方才点点头,看了那李娘舅一眼,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和老沈头去说话去了。

  而沈约便缓缓走到李娘舅跟前。

  说实话,这沈约也觉得这事儿颇为棘手,毕竟这李娘舅虽说是有着有德娘舅这一层关系,但终究是帮是qíng分,不帮是本分。

  要知道他在这衙门之中上上下下打点才有了如今这般光景,让他为这么个事儿,去得罪那些个衙役师爷已是不容易,还得让他去搭上县令老爷,要是这爱好清谈的县令当真认真起来,他李德威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可不觉得那些个师爷衙役和他穿一条裤子,到时候,必然是将他一捆丢到堂前做那替罪羊。他才不乐意做这种晦气事。

  狗娃儿走上前去说道:“李叔,你是为何不肯帮帮自己的外甥?李夫人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呀,如今不明不白的没了,连个消息都见不到,整天在家里以泪洗面,你可怎么忍心?”沈约上来便把李夫人抬了出来。

  这李德威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咱们这甘州城都多久没管这人贩子了,如今有德如此,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怕已经是没救了。与其再徒劳费力,不如就此打住,我看妹妹和妹夫也是正当壮年,再要一个总比现在好的多。”狗娃儿一听便知道,这人láng心狗肺不值得一谈,听的此句便说明这人完全不值得结jiāo,但目下这疏通关系的渠道就只在这人身上,又只得耐下xing子,问道:“李叔,这个忙,你当真不乐意帮?”

  “爱莫能助。”那李娘舅如此说道,说罢便把头扭了过去。

  这沈约听得此言却是心头火气,抬手便一巴掌拍在那大堂的huáng花梨桌子上,这一掌之下,只震得周围相连桌椅都抖动个不停。

  “好你个畜生,都说动物尚有舐犊之qíng,这有德是你看着长大的,不算你儿,也算你半个儿子吧?如今这有德有难,你却是连这点关系网都不乐意掏?我沈约都肯为有德肝脑涂地,你这混账东西却是如此惜命?这么多钱财地产统统都带到你棺材里去吧!”这沈约此次是动了真火,这老沈头从未见过狗娃儿如此模样,一时吓得面如土色,而张猎户还算好些,但也有些被吓到。直到狗娃儿上前,拉着两人一起往那县衙走去。

  只留那李娘舅独自在那大宅之中打着哆嗦,要说这刚才狗娃儿甚是吓人,虽然李娘舅也知道,这沈约说的并不是什么公道话,要是他有理有据,就不该是如此模样了,但还是觉得这孩子日后定然是个祸害,不说这一手威bī利诱,单说这一份沉着冷静与局势的判断,便不是一个区区农家子可以看到的,想着这李娘舅又担心起来,生怕这一身大力的少年不顾qíng面,要上门讨个说法,连忙喊过家中管家,急急往株洲城去了。

  而狗娃儿和老沈头与张猎户三人一行,还未走到那县衙跟前,却是看到沿着那通往县衙大门的大道两侧,都躺着许多饥民,和老百姓。

  那些个老百姓不停地痛哭流涕,而那些个饥民难民则哎哟哎哟地叫着,场面越往那县衙靠近便越是触目惊心。那些个衙役正站在那县衙大门口,将那处大鼓也推进了县衙门里,那些人不停地喊着“请大老爷替我们讨个公道啊!”“求求大老爷帮我们找找孩儿们吧!”……这样的话语,那些个衙役却是取了水火棍,将那些个居民往外轰去,这般场面让老沈头与张猎户都只能在原地看着,丝毫不敢往前一步。

  沈约蹲下身子,问了问其中一位坐在那县衙门口的妇人:“大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聚在这县衙门口?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那妇人哭了一会儿,却是听到有人寻他问话,便一边啜泣一边说道:“咱们这里的,都是那些个丢了孩子的村民啊,我那苦命的娃儿啊,大晚上自个儿推门出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边一片坐着的啊,是咱们城外的,佃户啊,种地的,他们的地儿被那虫子啃了,连那秸秆都没剩下啊,租都jiāo不起,那些个地主老爷要拿他们家的孩子和家当抵债啊,他们那被bī着来这县衙,让那官老爷主持公道。”这妇人说着说着,咳嗽起来,却是咳出一滩血来。

  “可是这官老爷却是闭门不见,咱们去问那师爷,师爷说,老爷去株洲城访友去了,但早上一边的乞丐却说昨天还看到官老爷回那衙门咧。”一旁的男人说着抚了抚那妇人的背,接过话茬。

  这三人站在那儿,顿时有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狗娃儿顿时觉得这回当真已是没了援手,那陆修老道此次行径鬼鬼祟祟,每有qíng况都打个太极了事,而这官老爷也是一副可疑的模样,当真不像是不知qíng的样子,而是知qíng而不作为,如今这县衙门口少说聚集了十七八家受害人,对于这小城来说早已不是什么小数目。

  这甘州城平日里安静的模样之下,似乎被那些个陌生的来客搅成了一缸浑水,从前淤积的病端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无论是道门,还是衙门,亦或是家门,都充满了不安的因素。

  沈约回过头看了看远处,那蔓延直至地平线的大路,两旁是尚未化去的雪堆,与光秃秃的树木,那些个饥民与老百姓都坐在那地面之上,哀嚎之声听的少年毛骨悚然,那哭泣之声,亦是让他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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