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根[修真]_夜拾【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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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年我太小啦,奶奶不让我去,今年我终于可以和大家一起去镇上玩啦。”

  为了赶上三月后的盛典,村里人十天后就要出发,可见距离之远,这小山村极为荒僻,连行脚商人都不愿意来。

  孙婆婆年纪大了,走不了那么长的路,只能拜托同乡把阿晚带出去。

  修仙门派最喜欢收五到十岁的孩子,年龄小好哄,对家的概念还不算太深,斩尘根容易。年龄小,根骨未定型,今后大有可为。

  而五岁之上,也不算太年幼,听得懂道理,好教导,衣食住行也省心些。

  阿晚能见常人不可见之物,孙婆婆一直觉得她该去当神仙。

  “老婆子我是寂寞,但我不能因为自己,去断阿晚的路啊,她是有大出息的人。”

  孙婆婆的打算,阿晚自然不知道,她满心都是能去镇上玩,能看见神仙的喜悦。

  huáng药师对宋怀尘复述了孙婆婆对同乡的嘱托,后者说孙婆婆是有见识的人。

  huáng药师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正用刀子仔细削着一节木头的宋怀尘头也不抬:“阿晚的父母认为她不祥,孙婆婆却认为她有修仙的才能,这不是见识是什么?”

  “你想得太复杂了,孙婆婆就是乡间一个普通的老婆婆,能有什么见识?反而是阿晚的父母,能写下‘此女不祥’的信来,倒是是有学问的,至少他们会写字。而写这么一封信,虽然薄qíng,对阿晚不公平,却是对其他人负责,没想着祸水东引,更能说明他们有品德。”

  “孙婆婆这么想,不过是因为她养大了阿晚,对小姑娘有感qíng罢了。”

  宋怀尘手里的刀顿了下:“你说的对。”

  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宋怀尘甩出钓钩,一线银色划过天幕,投入碧水之中。

  秋高气慡,阳光和煦,阿晚舒舒服服的坐在树荫下,咬着地瓜gān吃。

  宋怀尘想了解映山湖,更想了解湖下的那片白骨,但他不可能去问一个小孩子,于是只是顺着小姑娘东一句西一句的话,扯些有的没的。

  男人没有放太多心思在鱼竿上,自然很久都没钓到一条鱼,阿晚吃完了地瓜gān,玩腻了糙编昆虫,突然想到一件事:“宋叔叔,你认识字吗?”

  “认识。”

  “那你等会儿!”得到回答的小姑娘蹦起来就跑,“我去找书呆子来!”

  片刻后,阿晚拉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

  男孩一身衣服洗得发白,衣服上的补丁也已经毛了边,显然家境拮据。他年龄要比阿晚大些,比小姑娘高了整整一个头,却因为瘦,像根竹竿子。

  “书拿出来!”到了宋怀尘面前,阿晚不客气的冲他一摊手。

  男孩犹豫的看看阿晚,又看看宋怀尘,慢腾腾的从怀里掏出本薄薄的册子来,册子外包了层牛皮纸,纸面上有长时间翻阅留下的痕迹。

  男孩子把册子给了阿晚,阿晚递给宋怀尘,还不忘嘱咐:“宋叔叔别弄坏了,这是书呆子的宝贝呢。”

  宋怀尘翻开才发现,这是个残本,没封面没封底,他能看见的第一句是“白简对朱衣”。

  宋怀尘继续看下去:“这书哪来的?”

  书呆子讷讷出声:“我爹留给我的。”

  留给。

  宋怀尘琢磨着这两个字,是这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吗?

  他无意去戳别人的痛处:“你想认字?”

  瘦高孩子木讷讷一张脸上陡然闪现光彩,重重应了声:“嗯!”

  “你叫什么名字?”

  “白简。”

  宋怀尘看了看书上第一句“白简对朱衣”,不由笑了笑:“好名字。”

  “我们先来读一遍,我读一句,你跟着读一句,明白吗?”

  “明白!”

  宋怀尘于是念起来:“尨也吠,燕于飞,dàngdàng对巍巍……”

  白简一丝不苟的跟着读,正襟危坐,仿佛如同坐在镇中富贵人家的私塾里。

  阿晚在一旁看着,听着,不多时也跟着读了起来。

  书上的句子整齐,意思也足够浅白,两个孩子或许还听不懂,但宋怀尘读着,却读出了意趣来。

  他觉得很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一时间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嘴上只是机械的读着。

  等翻到最后一页,书中内容在“歌廉对借寇”时戛然而止时,宋怀尘陡然惊醒,嘴上却自然而然的接了下去“习孔对希颜。”

  一句话出口,如同淤塞的通道打开,泉水汩汩而出。

  山垒垒,水潺潺,奉壁对探镮。礼由公旦作,诗本仲尼删。

  驴困客方经灞水,jī鸣人已出函关。

  几夜霜飞,已有苍鸿辞北塞;数朝雾暗,岂无玄豹隐南山。

  是《声律启蒙》,康熙年间成的书。

  可这里哪来的康熙?

  “你爹是读书人?”宋怀尘抬头问白简,随即惊讶的发现周围围了一圈小孩子,一个个都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的,白简脸上红扑扑的,他回的那声“是”中,带着满满的自豪感。

  宋怀尘对白简的父亲很有兴趣,但这显然不能问一群小孩子,他合上书双手还回去:“如果你们想读书,回家和大人说一声,如果想认字,随时来药堂找我。”

  “所以你想做个教书先生了?”

  宋怀尘避重就轻:“宋先生比宋叔叔好听。”

  桌上堆满了刨花木屑,宋怀尘的木工活将近尾声,大小不一的柱状体木块一个个留着榫卯接口,宋怀尘拿着锉刀仔细打磨着,huáng药师拿起一个看看:“你会的手艺可真不少啊,”他感叹了一句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当了私塾先生,想走就不容易啦。”

  “我不教他们读书,只是认字,花不了多久。”宋怀尘chuī去手上的碎末,直白道,“这群孩子多半要去镇上,十天还培养不出师生qíng谊,而庄稼人的娃娃,野惯了,要他们静下心读书也难。等他们回来……如果他们还回来,都已经半年过去了,还能有多少热qíng?”

  “白简不会忘。”huáng药师道。

  宋怀尘回:“白简有灵根。”

  “因为白简不会回来,所以你才开了口?”村里最有学问的人也不过认识百来个字,他们早就想请huáng药师教孩子读书,可huáng药师是个郎中,实在抽不出时间。

  宋怀尘开了口,绝对不会有人反对,村里人求之不得。

  “不全是。”宋怀尘依然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没有看huáng药师,“我开这个口,主要还是想让孩子们帮我把东西带出去。”

  男人开始拼接那些木头零件,很快,手脚关节都能活动的木偶在他手中成型。

  木偶两手长,中空的躯gān中被宋怀尘塞了张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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