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喂养手册_谢樨【完结+番外】(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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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边想,一边摸黑宽衣睡觉,外袍宽了一半的时候,我鼻子突然里淌出了一挂温热的东西。我抬手一擦,借月色一看,黑乎乎的,好像是血。我没怎么在意,拿帕子随手擦了擦,正准备朝水盆走过去是,却突然眼前一黑,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过去的那一瞬间,我像是一眨眼间跌回了三年前,血腥味在我喉咙里漫开,好像是有那么一把刀子扎进来,直戳戳地告诉我:您别蹦跶了,是嗝屁了。

  这句话听着也耳熟,我后来由两位无常引着去地府时,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当时判官就和他媳妇儿站在那儿迎接我,判官yīn森森地道:“这便是冥府,您确实是嗝屁了。”

  那好罢,我一向是个很容易接受现实的人,于是伸手管孟婆要汤喝。孟婆拍开我的手:“今儿火不够大,你的那碗还没煮,先去另一边蹲着。”

  我便蹲着。

  后来的事qíng我记不太清,我数着忘川里漂浮的鲜红的石蒜花,正看得入神时,就被玉帝提去了他面前,给我封了个莫名其妙的神仙官。

  我在漆黑的迷蒙中回顾了一下这段过去,隐约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梦境并没有如同我的记忆那样发展,我的梦断在我伸手找孟婆要汤的那一刻,接着便跳去了一个诡异的方向。我瞧见孟婆温柔地注视着我,端着一碗汤轻轻柔柔地哄我:“你喝一点,谢樨。”

  我刚要开口时,又见孟婆眨眼间变成了我娘,我已经不记得我娘的样子了,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将我抱在怀里,我趴在她肩膀上,看见她发间一只金步摇晃来晃去,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我盯着那步摇看了看,对她喊了声:“娘。”

  风移影动,我娘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我,拿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动作很轻、相当温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

  我道:“娘,您记得不孝子的生辰吗?儿子糊涂了,不晓得现在几岁。”

  我娘说:“八月十五,正是凡人做月饼的那一天。”

  我想着我娘这话有哪里不对,但老是没想出来,还是不依不饶地问:“娘,我如今多大了?您陪着我几年?”

  我娘还是不说话。

  我自己在心里算了算。我记事极早,我娘抱我穿过后院晒太阳的那一年,我三岁。再往前一点,仅剩的记忆便只有一个古旧晦暗的方木桌,上面爬着很深的裂隙。不知道是什么场景的事,我周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拿手去碰那些凹陷下去的裂痕,摸到了一手gāngān的青苔。

  “那就是三岁了,娘,您再有两年就要走了。”

  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约只是提醒一下我娘,该吃吃该喝喝,每日梳妆,出来后仍是新嫁娘的模样,我觉得我娘应该是有过那种好看的样子的,虽然我从没见过。

  我得不到我娘的回音,再等了一会儿后,便放弃了,对这个梦也生出些嫌恶感来。我不大贪眠就是这个原因,有时做的梦实在是让人生气。我气着气着,迷蒙间感觉又人拉了我一把,很紧张地说了声:“你不要动,药洒了,谢樨。”

  我没理这个声音。片刻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嘴唇,将什么东西渡到了我口中。那东西非常苦,我呛了几口,感到头脑发疼,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半夜时我出了一身的汗,灵台变得一片清明,醒了过来。我一睁眼就看见怀里躺了个人,整个人挤着窝在我胸口。

  是玉兔。

  我低声叫了声:“兔子。”他睡得很沉,满脸迷蒙地拱着我,眼皮子肿着。我动了动,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看,天色将明,室内泛着青光,里面灰扑扑的。我chuáng头放了一个药碗,一个偌大的药舂,再想起我晕倒前那一挂鼻血,我估摸着我是中了毒。

  只是当时云岫楼中的茶酒我一口都没碰,我想来想去,只有我挑剑尖的时候被刃口轻微划了一下,这时候有可能沾上些东西。

  随身佩剑,还给剑上挂毒,难以想象这是帝王作为。这防人害人的心思快赶上我隔壁那只耗子jīng了。

  我动了动,发觉我手上被划伤的地方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包法也很符合玉兔的风格,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馒头。我看着眼前睡成一滩泥的年轻人,几个时辰前的怒气消了大半。虽然我也很想把他弄醒再收拾一顿,想想还是算了。

  闯祸了就闯祸了罢,再等几个时辰,谢王爷被抄了家,还要因为侮rǔ圣上掉脑袋,不过是再去地府走一回,换回我胡天保的壳子。

  我一个人占着大半个chuáng位,瞅着玉兔可怜兮兮地被我挤在了chuáng沿边角,想把他往chuáng里带带,又怕把他弄醒了。我想了一会儿,伸手将他搂紧了,确保他不会掉下去。

  大约是梦见了我娘的缘故,我觉得我现在的心境很平和。

  我维持着这个平和的心境,第二天起chuáng收拾齐整,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来抄我的家,却在我书房桌上发现了一封信。

  我看着信封上简笔画着的那个兔头,再看了看信纸开头三个乌黑的大字:悔过书。嘴角抽搐了一下。

  玉兔写了整整五页纸,废话连篇,我单看那纸上洇湿的水痕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边哭边写的。

  他在信中道:“你怎么罚我我都接受,你真的要烤我,我也不会反抗了。对不起。”

  他写:“我听你的话,以后都变兔子。你不要生气了。”

  我将拆开的信原封不动地放回去,用一本厚实的书压好,然后回房去找玉兔。

  玉兔已经醒了,他坐在chuáng上,一声不吭地磨着药,见我进来,他吸吸鼻子,把我的手拉过去,拆开了细布给我换药。

  往日都是我伺候他,仔仔细细地给他敷花泥,此刻好像我和他的角色倒转了。我咳了一声:“上仙……”

  他给我重新包扎好了,又端了碗漆黑的药汁给我喝。我刚喝了一口,险些吐出来——本来苦涩的煎药,他硬生生给我加了半打蜂蜜进去,甜齁到喉咙根的同时仍旧掩不了川穹五味子的那股腥苦味道,只让口感变得更加可怕起来。

  玉兔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喝。

  我闭着气一口将药喝空了,再道了声:“上仙……”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端起药碗去了院外,蹲在井边咯吱咯吱地洗gān净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他笨拙地洗完了一堆药碗药罐子,然后神qíng郑重地走到了我面前,看着也不像是在求表扬,而是像……英勇就义。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已经“嘭”地一声变回了兔子原身,伏在我脚下的糙丛中。

  我叹了口气:“我不烤你,上仙你不用这样。”

  玉兔跑几步趴到我的脚背上,我不得已只能将他抱起来,揣在袖子中。想了想他的xing子,我温声对他道:“罚个差不多就可以了,你变原身五个时辰,就这么说定了。”

  结果玉兔完全没有鸟我,他这回铁了心自罚,连院子里的糙都不肯吃,只趴在桌上咔擦咔擦地嚼gān巴巴的枯糙,我眼看着他油光水滑的毛又要瘪下去,左右无法。他只在每天傍晚、中午变回来一次,给我上药,等我伤好了之后,他啃枯糙啃得更加起劲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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