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摇头:“已经打起来了,我们神仙不cha手。那条龙自有人护着,左右是死不了的。我前来告给你们,是让你们避过这段时间,别挑凡人生活最苦的那几日下了凡,省得遭罪。”
玉兔拽着我的手,问道:“那,多长时间呢?”
判官眯起眼睛笑:“我虽不司人命,只是个写簿子的闲官,但这次我可以担保,一年内可以打完。”
我瞧他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突发奇想:“你不会已经cha手了罢?”
判官苦着一张脸,连连摆手:“我保证不是故意的,这事儿上我欠那条龙一个人qíng。过后再同你们讲。”
判官不死心地向我讨了忍冬花茶,然后飞也似的奔回了冥府。
玉兔同我在家中坐着,我喝茶,他嚼茶叶子,半晌无言。
一会儿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了:“谢樨,我们还要等一年才能下去。”
我道:“是这样的,上仙。”
他忸怩起来:“那,我们那个约定,是不是要加到一年半啊。”
他这几日疯来疯去,我都有些管不住他,还以为他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没想到他还是记得的。
我沉吟了片刻:“加罢。”
他再小心翼翼地问:“一年半的话,你会不会因为时间太长,厌烦我了,把我赶出去?”
我没跟他说到时候指不定是谁厌烦谁,只道:“不敢,上仙。”
他拍了拍胸脯给自己顺气:“不赶吗?那就好。”
其实一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我和玉兔呆在忘川中,日子流水一般地过去,我们的相处模式相较之前在凡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变化当然有。我对他更纵容了些,他偶尔耍xing子闯祸的时候,我批评得也更严厉些。每晚上他要我抱着睡觉,家中的锅碗瓢盆轮流洗,他渐渐也能将它们洗gān净了,不需要我再出手。
除此之外,我和他之间只剩下第一天晚上,他迅速地摸过来时印下的那一个吻。此后他像是很不好意思,从来只要求我与他牵手,稍微抱一抱都能让他红透耳根子。我不愿他沉沦qíng爱,也从不主动。
连判官在对我们表示了一段时间的“腻歪得辣眼睛”之后,对我提出了质疑:“谢樨,我怎么感觉你还是在把他当儿子养?”
我道:“你不告诉他就行。”
判官看看我,再看看在忘川水中扑腾玩耍的玉兔,为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孟婆也渐渐地看明白了,她更直接一点,来了我府上,戳我的脑门儿:“你这个薄qíng郎!负心汉!王八羔子!该做的不做,不该你管的事qíng做全了!你以为你是为他好?”
我道:“目前来看,这样最好。”
孟婆气得砸了我一个茶船,愤愤而去:“我看你连自己喜欢谁都不知道!”
我这人其实也有点拧巴,一旦思虑好了什么事qíng后,便很难动摇。或许正是因为我比常人更冷qíng一点,我看重兔子,不想让他在我这磕着绊着的耽误了,便只有出此下策。他迟早有明白过来的那一天。
日子眼看着还是惬意不错的。我数着天数,看着玉兔一天天地安静下去,不再在我种花的时候跟在我后面问,不再吵着要吃火锅,也不再去对面冥府串门子,骚扰众鬼。
我给屋里那条鱼换了个大一点的水碗,给它渡了点仙气:“兔子,你过来看,再过一个月,它就能化个小灵鱼jīng了。”
玉兔还是啪嗒啪嗒地跑过来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条鱼,声音很闷:“嗯。”
我放下水碗,静静地看着他。
他道:“我困了,谢樨。”
我道:“好,去睡罢。”
一年前,他还整日期待着这条鱼化形,唱歌给它听。这么一想,我又记起来,玉兔很久没有唱过歌了。
如我所料,是到了该厌烦的时候了。
我chuī灭灯,习惯xing地给他掖了掖被子角。他把脸埋在被子里不吭声,我伸手抱过他,温声道:“小兔子,过几天我们下凡。”
他“嗯”了一声。
我不再说话,拥着怀里的人睡了。玉兔这几天睡得格外早,为了陪他,我不得不修改了我以往的作息时间。他睡得早了,起得更晚了,一天中有一大半时间要在chuáng上睡着,算下来,我跟他相处的时间,大半都用来安生睡觉了。
我起初以为他生了病,让药王来看了之后,又说没有。
就这样到了一年整的时间。
玉兔还是化成明无意。至于我,玉兔道:“谢樨,你就用这张脸好不好,别人的脸我看不习惯。”
我想了想:“可以。”
褪去仙根之后,我让玉兔往我身上使了个障眼法,凡人看我只是个泛泛之辈,就是我娘到了跟前也认不出我。唯有玉兔判官他们还看得出我的样子。
我刻意在他跟前说:“又来一世,可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小兔子,你说呢?”
我的口吻十分和蔼且随意。
他怔怔地瞧了我半晌,又“嗯”了一声。
我瞧着他那样子,突然想起之前有一天,我和他从忘川出去,寻了一处人间茶楼,坐下来听说书人讲故事。那天我们算错了时辰,说书人的场子已经过了,只剩下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孩儿在那儿唱《简简吟》。
香山居士的诗我一向觉得不错,他的诗改了唱段后也别有风味。只是这首里面有一句我老是记错——我未学平仄时背的这首诗,常将它拆得七零八落,记成“彩云易散琉璃脆,明年yù嫁今年死。”
玉兔当时在我身边道:“琉璃原来很脆吗?我雕琢的时候不觉得,谢樨。”他让我将他送我的兔儿爷拿出来给他看,确认完好无损后,再郑重地告诉我:“要保管好,一定不能让它碎了,谢樨。”
世间好物向来不长久。我如今站在云端,看着他有些苍白的面颊,回想道,那兔儿爷我倒是一直小心收着,半个边角都没让它碎过。
☆、觉悟吧
与在忘川时不同, 到了凡间后, 玉兔的jīng神比之前好了一点。
具体表现是又闹腾了起来。
他抓着我的手, 问我:“谢樨,我们住哪里?”我从云上走下来,看着我那个再经了一年荒夷的家, 摸摸他的头道:“先不回家,我们去找个客栈住。”
玉兔年前送我的那颗桂树已经长得很高了。我带着他去附近逛了一圈儿,找到了一些人迹。
据判官说, 谢樨的凡人ròu身死后被丢去了乱葬岗,任野狗分尸。这宅院里却没有一直空着,起初是张此川来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随后他离开了, 被坊间传成已死。
这一年来, 群láng无首,朝党的祸患却一直没能解决,我的宅院换成同是一个开封籍的四品官员住进来,但很快又搬走了。
我带着玉兔去客栈,边嗑瓜子边听着周围人唾沫横飞地讲故事:“那个宅子据说是兔儿神家中旧址, 主横死,死了一个王爷,又死了一个小宰相。这么晦气的地方, 谁敢再往那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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