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喂养手册_谢樨【完结+番外】(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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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耐心等着。天空仍旧黑暗,雷声却停止了。除了那些点火的人带来的亮光,东边一侧的天空却在微微的发亮,越来越亮,就像忘川边顶着熹微晨光摇曳的彼岸花,就像……慢慢生长的火焰,向着高而深的天空仰面摸过去。

  “报!报!有人放火,贡院走水!礼部烧了!”

  “报!张大人,听候指示!”

  张此川终于动了。他从龙台上大步走下来,视周围人如无物一般往殿外走来,林裕声音已经喊哑了,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抬头望着他,眼里尽是悲怆。

  可他并没有看他。他经过我和祉嫔的时候,对我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微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暗卫凑过来低声问我:“白兔大师,动手吗?”

  我也低声骂回去:“动什么手,张此川一死,我们一个二个的都别想活。”

  说话途中,我注意着没放松手劲,祉嫔挣扎了几下,我捂着她的嘴,最后才发现她是想说话。

  “礼部……”她眼中的冷静终于破碎了,颤抖着声音道:“我爹……我爹真在那里?”

  我没有回答她。她接着更加疯狂地挣扎了起来,我死死按着她不让她靠近林裕,见她惊慌地对张此川喊道:“你答应过我,会放过我爹的!姓张的,你答应过的!”

  张此川并没有理会她,像是做了个决定一般,冲底下的人比了个手势。接着,他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都去东边,围礼部。”

  “如遇任何活人,就地诛杀。”

  我耳边又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是祉嫔惨叫了一声,我接着取捂她的嘴,这姑娘却狠狠咬了我一口。

  我在她耳边道:“你先冷静一下。”

  玉兔在我胸前蹬动了一会儿。

  祉嫔浑身剧烈颤抖着,牙齿仍然在我手指间死死咬着,不死心地瞪着张此川的方向,就这样看着他走了下去,乘上了为他准备的马匹。

  他调转马头,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林裕无声地大口喘着气,双眼血红。

  张此川便像丢弃一件东西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祉嫔浑身都软了下去。我流着血的手指突然一阵刺痛,收回来一看,发现是这姑娘已经落下泪来。

  我将她放开了。

  她跌坐在地上,闷着声音哭泣着,忽而又勉力膝行过来,拉住我一只胳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父亲。”

  我道:“小姑娘,你也是奇怪,既已伙同张此川同你父亲作对,为何又在此时来求我?”

  祉嫔边摇头边哽咽道:“我父亲……我父亲他不懂,起初他要同那姓张的联手,只想弄清楚当年……当年发生的事qíng。但他现在……他眼睛里只有忠君,只有效国,看不见这个皇帝——”她伸手指了指林裕,咬牙切齿道:“已经烂透了!他就是个废物!”

  我平静地道:“这个废物皇帝也做过不少为人称颂的事,他十五继位,尚且能凭一己之力将权力从他母妃那儿夺回来。不过是后头走歪了路,也不是无药可救。”

  “你父亲忠君,这是他为陈家选择的路,早就做好了一死的准备。而你呢?”

  陈明礼早期与张此川合作,从我死在家中的案件查起,一路追查到了当年的真相。后来真相是知道了,但他选择了将这个秘密压在心里,与他的君主一同背负这个黑暗悖德的秘密。

  他选择了最古板稳妥的方法,尽他为人臣的责任。

  我问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小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祉嫔怔怔地望着我。

  我早便知道。

  那妆奁下写的qíng信也不是别的,耳熟能详的词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绿竹猗猗随风,充耳秀莹,会弁如星。

  是送给一位青衫公子的qíng诗。

  当年我也誊抄过一模一样的词句,送给张此川,在那时的我眼中,再没有更合他、更贴切的形容了。

  一见倾心,终不可谖兮。

  这小姑娘喜欢他,可他眼里谁都没有,谁也不知道他心里装着什么事。

  我推开她,起身去看了看林裕的qíng况。他抬眼很恐慌地看了我一眼,瘫倒在后面,由那几个暗卫死死扶着才没跌下去。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我看清了一个“你”字的口型,问他道:“陛下,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帮你?”

  他点点头。

  我道:“我本来也不想帮你。你若是对张此川提着半分对旁人的心思,都不值得落得如今这样。”

  他又开始大喘气。

  我再道:“但是,陛下的事同我有些联系,如果不帮你的话,我自己的事也完不成,我同我的家人也回不去。陛下也不必记着我,我不过是个想早些回家的过客罢了。”

  为了让他宽心,我再想了想,补充道:“也是呈了无眉国师的qíng,此时还上。”

  祉嫔坐在一旁的地上,双眼无神。现在她这个状态,也不会再对林裕出手了。

  我嘱咐另外几个侍卫将她架了起来:“看好了,这是货真价实的皇后,半点伤都不能让她受。”

  那几个人喏喏地应了,再连着林裕一起,在我的要求下往北门逃去。按照我与判官商定好的,那儿应当等着几个人接应,将他们送去张此川待过的那个小棚屋里。祉嫔也会在那里见到她的父亲。

  人走光了。

  玉兔终于从我衣襟中爬了出来。

  我道:“好了,化个人形出来罢,咱们去礼部看看好戏。”

  他却没有吭声,也没有按照我的要求变成明无意,他爬到我肩头,再顺着我的胳膊爬到我手腕上,耷拉着一双长耳朵,伸出舌头轻轻舔着我为林裕挡的那一道刀伤,以及被祉嫔咬伤的地方。

  我摸摸他的头,没说什么。

  我走出去,用了无眉给的、还剩下的最后一张符咒,低声念道:“听我姓名……如我陈qíng!”

  其实我此前便觉得无眉每次念的咒都十分傻气,可也禁不住想试一试。如今真的试了一道,又是狂风起,将我和我怀中的兔子一并卷起,眨眼就送去了百丈外。

  我刚一睁眼,便见一道火舌直往我头顶卷来,急忙护着兔子往后退去。热làng滚滚,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我身边尽是咯吱咯吱的、树木烧焦的脆响。

  这是礼部的后堂。断木横梁中,我捂着口鼻四下看了看,瞧见了兵败溃散的御林军的身影,没有瞧见半分刀光剑气。

  紧接着,我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的寒冷的鳞片刮过我的皮肤,让我被熏得有些发涨的头脑清醒了些。

  一条龙卷在我身上,用它的大脑袋杵在我面前,再衔来一块鳞片,不带一丝感qíng地道:“含着。辟火。”

  我回过头,望见了一个清秀的少年,是无眉的那位朋友。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见面啦,这次我们跟着城主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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