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身体?领主要放弃魏王了?”惠宓问道。
“枕边风谁chuī不一样?赵姬当初不也是跟你做着一样的事,只可惜当时领主受了重伤,不得已才将她杀了疗伤。qíng况紧急,否则也不用让你进宫去是侍奉魏王。”朱厌起身看着惠宓道,“秦军在河西似乎有了异动,魏王已经知晓,并且有了想要动兵的心思,你用这具身体要做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在郁旸涎对你动手之前,说服魏王即刻发兵。”
“领主给的任务真是越来越棘手了。”惠宓叹道,“既然如此,还是先回去想想应该怎么做。”
惠宓走前不忘去看依旧跪在地上的洛上严,奚落道:“你也看见现在的qíng况了,若是做什么而坏了领主的计划,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
洛上严本yù起身,不料惠宓又暗中调动尸毒,迫使他只能依旧跪在地上。
朱厌负手立在洛上严面前,问道:“郁旸涎那里怎么说?”
“时候一到,郁旸涎会在魏宫中开坛,以灵力迫使骨女现身,让魏王亲眼所见,到时再将骨女当场斩杀。”洛上严回道。
“没有其他了?”
“有关yīn阳鱼灵骨之事,郁旸涎的口风很紧,我不敢过问太多。”
“你觉得bào露了自己和骨女,郁旸涎还会相信你的话么?”
“他信我最好,若不信,我无法完成任务,不过是生不如死罢了,我已习惯。”洛上严艰难地站起身,看着朱厌始终冷淡的眉目,他自然之道这些上古凶shòu对自己的不屑,他也从未想过要在他们面前有所成就,若是可以,他宁愿当初未曾死而复生。
看着洛上严缓慢地离去,朱厌忽然道:“领主有话,让我转告你。”
洛上严停下脚步,却未曾转身面对朱厌。
朱厌行至洛上严面前,再次观察起这在四年前本就应该死去的少年,他似是从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息,略略吃惊道:“郁旸涎居然让你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我开始觉得,骨女的话或许是真的。”
“我只想离开大梁。”洛上严转过视线道。
朱厌莫可名状地笑了一声,道:“你想做什么我不过问,只要能够完成领主jiāo代的任务,如果真要牺牲多一些,那也是那些被牺牲的太无能。”
洛上严似从朱厌的话中听出了深意,不由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你有能力,就去做。否则就跟骨女一样,乖乖地受制于人。你想要离开大梁,就用你自己的方法,领主不会cha手,只要你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朱厌道。
洛上严低头思索片刻,再问朱厌道:“领主要你告诉我什么?”
“务必探查清楚,大羿yīn阳鱼灵骨的下落。”朱厌眸色渐深,一字一句道,“不惜一切代价。”
“我知道了。”洛上严道。
待朱厌离去,洛上严便回到住处。此时夜阑人静,他独自立站在院中,望着天际孤月,不禁想起自己死而复生的那天夜里,也有这样一弯残月。那时他以为月形弯弯,犹似笑脸,如在庆贺他重生。但之后饱经尸毒与厄难毒的双重折磨之后,他才明白,当时的弯月不过是在嘲笑他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
在过去四年毫无生机的生命中,他每天在云来坊里,观察着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的身上刺探各种有用或者无甚大用的消息,搜集着所有关于秦国的qíng报。
洛上严并不知道领主为何如此针对秦国,在此之前他也并不了解那个被称为西蛮之国的秦国。在这四年不断地接触与秦国相关消息的过程中,他开始慢慢了解秦国,知道曾经被称为弱秦的秦国正在变qiáng,这是山东诸国所不乐意看见的,更是魏国最不能容放任自流的。魏王抗秦尚有迹可循,但领主的意图,他确实猜不到。
但郁旸涎的出现却令他犹如死灰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他们执子对弈,郁旸涎以秦抗魏,那是他这四年来,下得最畅快的一局棋,那白衣少年,也是他至今见过最俊美之人。那局残棋之后,他便收到了领主的命令,要他接近郁旸涎,探听大羿yīn阳鱼灵骨的下落。
他因此想方设法地引起郁旸涎的注意,甚至为此不惜bào露了身上的厄难毒和与太虚家的渊源。北郊树林相救一事,本就是他和骨女从一开始就设下的圈套,引郁旸涎进入结界,他则与骨女配合演一出苦ròu计,好让郁旸涎记住这趟恩惠,便于他继续实施计划。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就在这样的设计利用里,他对郁旸涎的心思竟发生了连他也未曾预计的变化。他不再希望郁旸涎以身犯险,哪怕当真要这样做,他也想要陪在那人身边。甚至于,当他听见郁旸涎即将离开大梁时,他想要离开这里的心qíng变得空前qiáng烈。这已不仅仅是出于摆脱骨女控制,而是如他当时与郁旸涎所说的那样,他切切实实地想要和那少年一起离开大梁。
原本洛上严还在为自己的私自决定而有所犹豫,毕竟他深重厄难毒,即便能摆脱骨女的控制,但若惹恼了领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可方才朱厌同他说的话,让他坚定了自己先前的决定。
他已在这大梁城被困了四年,哪怕不能摆脱最终的桎梏,若能跟郁旸涎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也已是让他心满意足的结果。只是前路未知,他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担忧害怕。除了担心领主会对郁旸涎不利,他也为夜探魏宫那一夜,自己体内发生的奇怪变化而困惑不解。
在世间苟活的这四年里,胸腔内空空dàngdàng的感觉终于有了一丝改变,让洛上严似乎找到了真正活着的感受,哪怕那只是极其细微的感应。
洛上严不由抬起手,将掌心覆在胸口,想要重新感受心脏跳动的感觉。然而他终究是个已死之人,不再有如郁旸涎那般的心跳与脉搏,一切都是奢望,是因为郁旸涎而衍生出的虚妄,让他以为这样灰暗的生命可以得到一星半点的光明,在某一些不够清醒的时刻。
“郁旸涎。”洛上严不由自主地念起那白衣少年的名字,合上双眼,眼前的一片虚无里就此出现了郁旸涎的身影,正是那少年第一次踏入云来坊时的模样,虽然白衣染尘,依旧风姿绰约,只是跨入云来坊的第一刻,便已经吸引了他的目光,否则他也不会在众目睽睽里下楼与郁旸涎对弈,不过是当真怕无人应战而让那初入大梁的少年不高兴罢了。
洛上严不觉轻牵嘴角,依旧沉浸在与郁旸涎初遇的时光中,那些嘈杂的人声,纷乱的人影,都是他们相遇的底色,是属于这座他曾经痛恨了四年的城池的样子,却也正是在大梁,让他遇见了郁旸涎。
洛上严睁眼,那洁白少年的身影就此消失,他的眼前依旧是冷月清光,冰凉得没有温度,也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想起骨女,想起朱厌,想起在相府中与郁旸涎商定的计划,洛上严不禁忧心忡忡,怕郁旸涎失手,怕魏王怪罪,怕惠施都保不住郁旸涎,怕所有可能令他陷入险境的状况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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