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村民介绍,那三个陌生人都是平日里和张懋森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四个人在乡间风评极差,并且都是些做惯了偷鸡摸狗的事的王八蛋。
当天早上,警方就在全张家湾全村范围内开始排查嫌疑人,初步拟定的几个杀人动机,仇杀的可能性最大。
与此同时,在城内多家幼儿福利院内,共计三十二名被遗弃的幼儿被杀,死相奇惨。警方调查初步发现,三十二名被戕害的幼儿全身患先天性疾病,并且年龄有种叫人齿寒的巧合——都是六个月大。
电视上播出这则新闻的时候,顾寒声正在做早餐。
石典近来族中无事,便全心全意扑在为慕清远疗伤一事上,就在洛家别墅落了脚,抱着慕清远一只小狐狸,把自己此前翻过的邪书禁/书又从头开始翻起——
慕清远每天清醒的时间十分有限,一天二十四小时,倒有二十三个小时都在晕厥状态之下,石典每天过给他必要的生气,有时也把自己一些内力送给他,他甚至还想过要分他一半内丹。
不过正在实施的时候被顾寒声拦住了,顾寒声的理由叫人无法拒绝,“上次在东岳殿堂之上,我和千阳使诈,引诱林邠将那把昆吾刀还到你府上的时候,你们族里有几个长老听到信儿,一股脑儿就把你卖了,可见你们族里也并不是风平浪静。你说,就在这褃节儿上……”
顾寒声点到即止,石典别无他法,只能这么日复一日地吊着。
八点准时,洛家雷打不动的早餐时间。
厨师长把一干碗筷都摆整齐了,那些懒手懒脚、吃饭还等人三请四邀的人一个个都还没到齐。
石典正把自己困在客房里埋头苦读,险些就把自己都埋死到书堆里去了;程回把大活宝压出去散步去了——这大玩意儿自从发现仓库里的秘密后,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用一张嘴胡吃海喝,把自己的体型破坏得不堪入目,从脑袋以下连颈都没有,直接连着肚子,远看是沙袋,近看就是个棒槌。
至于洛阳,顾寒声一早没看见他出门晨跑,大概还在赖床。
他站在楼梯口向上看了看,要上不上的,他似乎犹豫了很长时间,但他犹豫的结果却十分消极——不能去,至于原因……他有些掩耳盗铃地想:“早上打太极的时候闪了老腰,暂时不适宜做任何剧烈运动,比如,爬楼梯。”
然后他便在这个子虚乌有的借口下,心安理得地转身进了书房——昨夜作祟的疯鬼还被囚在那里,等候审问。
状如疯狗的王丽经过一夜的沉淀,在顾寒声走进来的一瞬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全身狠狠颤抖了一下,瞳孔因为光线的突然变强而剧烈收缩。
顾寒声扔给她一只手机,是从网页上搜来的早间新闻的报道。
王丽当场石化,本来那张抓得鲜血横流的死人脸登时又僵硬了很多,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妈。”
顾寒声指尖成塔,翘了个公事公办的二郎腿坐在沙发里,“每一个来到我面前的人,几乎都在抱怨天道的不公,”他顿了顿,“如果我有时间也有精力,倒是十分愿意做个大面积调查,了解清楚这些人到底都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产生了这样愤世嫉俗的无聊念头。”
王丽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杀人狂魔的样子退去,这样一看,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可就是这样的女子,亲手造成了六条命案,只怕这桩案子在人界的警署里,要永久地归为无头悬案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程回出现在门口,这货手里还捧了个吐司加鸡蛋。
由于顾寒声今天早上的操作失误,厨艺发挥十分失常,烤出来的面包片发黄变焦,所以面包的边角还在掉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山川长进来的时候,一只手还在接面包片上掉下来的渣。
看了他一眼,顾寒声顿时把自己接下来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后背离开了沙发背,上身稍微往前倾,“你先别忙,去看看洛阳醒没醒。”
程回依旧走了进来,“我不去,你自己去——你知道家里除了你,没人能叫醒那活宝祖宗。”
“真!越来越使不动你。”
顾寒声碰了一鼻子灰,顿觉自己的早餐全都喂了一帮狗,并且稀里糊涂地从程回那句有意无意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洛阳墙都不扶就服你的色/诱”的意味来,登时如芒在背。
程回:“我们不请业镜的大驾么?”
“不急,”顾寒声又靠回沙发里,一只手撑在自己下巴上,冷笑了一声,“地府迎来往送的,阎老二业务繁忙,我们暂且不要惊动他。”
“你们是什么人?”王丽突然问道。
“我们是你的良心,”顾寒声耸耸肩,“我想你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下,但当你能为自己的行为忏悔,直面你的良心的时候,你身所在的地狱就是你心所在的天堂——就是这样,有时候地域和天堂只有一墙之隔。”
程回正在喝水,等到顾寒声话音降落,他手一抖,好悬没把杯子扔地上。他扭头看了看顾寒声,总觉得此人今日十分不对劲。
疑点有三——
第一点,厨艺发挥失常,不仅把吐司烤焦了,而且还把糖心蛋做成了七分熟的。而强迫症的洛阳早八百年舍弃了七分熟糖心蛋的美味,只吃全熟的荷包蛋。
第二点,他居然会把“叫赖床总攻的洛阳起床”这件事委托给别人。
第三点,他今天讲起话来,十分地大尾巴狼。
“我的良心?我的所作所为?”王丽反问了一句,接着便甚为冷漠地笑了一声。
“这世上谁还有资格来问我‘你的良心’?”
顾寒声跟着就笑,比王丽笑得更令人齿寒,“别把自己的身价抬得太高,说得似乎全天下都欠你一样。”
王丽厉声道:“难道不是吗?”
程回恰到好处地开口道:“王丽,二十六岁,性别女,高中学历。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在工地上认识农民工张懋森,两人一见钟情,双双辞掉城里的工作回家务农,侍奉双亲。婚后第五年有了身孕,男孩儿,但却患有先天残疾,六月大左右,夭折。死后为鬼作祟,身上背着三十多条人命,按照九州历法,这么深重的罪孽真是剐一万次都嫌轻。”
王丽尖叫了一声,并且痛苦地捂着自己眼睛,内心极度煎熬。
她这短短一生如同荆棘,扎得她遍体鳞伤。
顾寒声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没什么要补充的?”
“张懋森他不是人,是畜生!”王丽嘶吼道。
顾寒声:“那你一定是全天下最有眼无珠的人——既然知道他是个畜生,怎么还心甘情愿往他这个粪坑里跳?”
“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该?”王丽颓下来,似有无数的悲惨,并且似乎无条件相信随便抓一个人,就可以替她分担这些苦处,不说分担,哪怕能有一个人能对她的过往有所耳闻,她都会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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