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便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王茗愣了愣,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起脖子哈哈大笑了起来,眼神里透出一股漠然,“有个小孩儿独自一人走在深山老林里,那是寒冬九月,她冷得快要死了,在她的四周还有虎视眈眈地预备扑上来吸食她的精气的野兽,她为了生存,不知羞耻地在四岳的山门前把头磕得头破血流,却没有人来开门,因为那帮老不死的说她是个鬼物,死有余辜。有个人路过,拎着她后领子,将她带走了,拉回了她半条命——我的州长大人,你可说说,四岳和这个路过的人,究竟哪个才是虎,哪个才是纣?”
顾寒声顺手送了她一股生气,无所谓地笑笑,呈现了一种俗名曰“我就笑笑,不说话”的表情。
他一边爱心泛滥地将王茗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一边心说,人家就给你这一点肉骨头,就值得你为他卖命这么久,可见说到底,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可是傻姑娘,你这可真是本末倒置了,若说道天生万物,如此说来,你从鬼物里脱颖而出,这一切的一切,原都是造化的功劳,怎么没见你对那些生你养你的名山大川感恩戴德呢?
“可真笑死我了,那瘪三就给你一点肉渣,你就死心塌地了?”
程回从楼梯口的拐角逆光而来,看上去人模狗样的——难怪把白玫迷得五迷三道的。
为了做戏,程回将白玫一只手臂带一条空荡荡的袖子拧在背后,实际上就只是攥住了白玫一只手的手腕。
细微纤瘦、一触之下,全是骨头,整个儿一层皮包骨——白玫体内的那股怪毒也才刚解没多久。
顾寒声赞赏地看了程回一眼,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哥俩间的心有灵犀有了点信心。
王茗彻底清醒过来,模模糊糊地感觉身边的两足走兽们有点凶,行走世间那副狰狞的面具重新又回到了脸上。
只见她死性不改地娇喘了一声,娇滴滴地说,“哪个杀千刀的手,捏得人家下巴疼……嗯……”
尾音里拖着一股靡靡之音,把同为女性的白玫都激出了一声的鸡皮疙瘩。
她瞥了程回一眼,莫名其妙地觉得抬不起头来,觉得王茗实乃女子中的败类。她伸长了胳膊不轻不重地在王茗脸上打了两下,重重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王茗顺势撒泼,“我就知道你的目的来的不简单!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和那谁眉来眼去!从你在宗主的石洞出现的第一天起,我就看出来你居心不良。”
她肆无忌惮地大声嚷嚷,无法无天地,好似置生死于度外了一样,“我原来就一直疑惑,为什么白玫这贱女人偷走了府上的‘金纺之轮’前来投诚,这‘金纺’在宗主手上留了不到一个月,就莫名其妙被抢了呢?!这分明是你们提前设计好的阴谋!别想瞒过我!”
白玫针锋相对道,“你说的对,我就是伪装的,我就是嫌自己过得太舒服出去活受罪的。早知如此,我还给你送什么狗屁解药,我应该一鞋底子抽死你。”
白玫这么劈头盖脸以假乱真的一顿瞎扯,王茗顿时陷入了疑惑,她蓦地冷静下来,将信将疑道,“真、真是你给我送回来的解药?”
白玫凉凉地说,“给畜生送的,被你误食了。吐出来还我——”
王茗眨眨眼,“哦”了一声。
程回终于不耐烦了,心说这些女人不是用嘴来说话的吧,使用毛孔来说话的吧,不然怎么能那么闹腾呢?
他喝了一声,“闭嘴!”
任何时候,女人多的地方就容易搭台唱戏。
顾寒声凭空捏了一杯茶,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帮乌烟瘴气的人,吹了吹水面上浮着的茶叶,心不在焉地想,洛阳要办什么事?他能去哪儿呢?
寻找最后流散人间的那两条魂魄?不大可能。
他一脑门官司地想,此人有什么呀?要胸没胸要臀没臀,浑身上下也就那小腰细得挺凑合,一脱光了衣服就剩下一副瘦骨一层皮,手凉脚凉地捂在怀里一宿也捂不出个热气儿,那事儿一到紧要关头,不分青红皂白地张嘴就咬……
想他遗世独立七百年,什么样的标致美人没见过……怎么就一头栽倒这个大坑里了呢?
但是反观面前的这些女人们,一个一张脸花得难逢敌手,一个一副身板又软得一滩水似的……算了,顾寒声觉得,真是辣眼睛。
心里颇觉愧疚,洛阳能拿来跟别人瞎比划么?
“你刚才对洛阳说了什么,把他惹毛了要削你?”
程回对于其中的某个字眼真是不能忍,刚想出言反对,突然想起方才那一瞬间,当洛阳攥着他手腕时,从对方身上倏然涌过来的杀气,顿时默认了这种说法。
“我说,他谋害我父亲的罪证都在那天池底下——”
“混账!”
顾寒声嘴角一瞬间凝固,脸色“唰”地变了。
白玫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她等着他开口说话,等了半天没等到一个标点符号,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他捏着玻璃杯的手柄,用力过大,指尖缺血发白,一张俊脸上罩了一层寒霜,整个人凝固如山,好半晌才幽幽叹口气出来,“程回,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一道白光闪过,人就不见了。
程回皱眉,不明白他何出此言,紧随其后,跟着跑了。
白玫不清楚这之间的利害,隐隐约约觉得那俩人此举有些大惊小怪。
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正要自行离开,就听王茗在背后疑惑道,“这什么东西?”
她回身去看,只见王茗掌心里把玩着一个心形的红色盒子,应该是从顾寒声方才站立的地方捡来的。她刚打算出言阻止,王茗已经眼疾手快地打开了那盒子。
王茗脸上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那小巧的盒子里露出两枚朴素无华的铂金戒指。
“啧啧,真人不露相,看不出来。”
白玫一顿,眼珠子一动,显出几分活气。
他……和谁呢?
这一想,登时有些百味杂陈。
掐指一算,从最初相逢到得眼下,竟也囫囵几百年了,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沧海桑田之后,物是人非,那单薄却倔强地扛起命运之轮的少年,到如今早已是脱胎换骨,懂得在尔虞我诈中忍辱负重,也尝到了在负重前行中的儿女情长。
这很好。
“你呢?”白玫自嘲地反问自己,“一厢情愿地像个瞎子,只因为不愿看见程回一个大男人低声下气地去给林邠做棋子,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细作’的任务,一向自命清高的人,到如今,早已沾满鲜血的双手,还值得谁来握?”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对王茗说话的口吻不自觉温软了许多,“走吧,看你那模样,能勾搭到谁?”
王茗竟然没有出言反驳,垂着头,用鼻子“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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