榎木津不回答我的问题,照样凝望着久远寺凉子那里,不,应该说她头上约二、三寸的地方。
「我只有两个问题。」
侦探很唐突地发言。和刚才在房间里那愚蠢的音色不同,现在是一种深沉的严厉的语气:
「委托我调查事件,到底是谁的主意?」
「是我。我从在进驻军担任翻译员、我认识的人那里,听到有关老师的评价。」
「噢!」
榎木津感到意外地几乎要皱眉头了。
「那么,再问一个,你没撒谎吧?」
「竟然说这么失礼的话!这位可是委托人喔,有说谎的必要吗?既然把那么难说出口的家务事都告诉我们了,咱们只要想到她想解决事情,不就得了?」
「这个人一句也没提到解决事情唷,关君,只说了要证据而已。」
「不都一样吗?」
我愤怒地反驳榎木津,而且,想征求同感地转向后面一看,久远寺凉子并没有特别不高兴的样子。连否认侦探的粗暴言语的迹象都没有,看起来她反而变得很冷静似的,反问道:
「我的话,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不,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这个男人■?」
他到底在说什么呀!我不可能和她是旧识。
「榎先生,你疯了呀?胡言乱语也要有个分寸。我和这位是第一次见面唷,难道你连我都怀疑吗?」
「你很健忘,所以我不相信你。怎么样,你认识这个关君吗?」
久远寺凉子这一次断然地否认了:
「很遗憾,我不认识。是你想错了吧。」
「是吗,那敢情好。」
榎木津留下这句话后,走进房间锁上了门。
不理会张口结舌的寅吉,我郑重地向久远寺凉子对刚才的不礼貌道歉。为行动格外奇特的侦探辩解非常地费劲,再怎么解释刚才榎木津的态度都不可原谅。首先,连该如何理解,都无法了解。
久远寺凉子以双手制止不断赔罪的我,以困惑的、也因此显得温柔的表情,说道:
「……请不要太介意。榎木津先生擅长运用与众不同的侦探手法,我从认识的人那里早听说了。所以,刚才的表现也一定是重要的侦探术吧。虽然有点儿吃惊,不过,那也没办法!」
说谎!根本就不吃惊。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心想。
接下来,我和她约定明天下午一点钟去久远寺医院。久远寺凉子告知了住所和简单的路线后,说道:
「恭候大驾,今天非常地感谢。」
很客气地说完,缓缓地鞠躬后离去。
喀啷,钟响了。
久远寺凉子所拥有的寂寞的气氛,在她离去后短暂地仍回荡在她所坐过的沙发、站过的门口的空间。榎木津上场以后,一直散漫地半张开口的寅吉终于生还了似地说道:
「哎,第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人。我自以为看尽了美女,像旧书店老师的夫人,喔,老师你夫人也相当漂亮呢。」
日书店的老师指的是京极堂。对寅吉来说,几乎每个人都是老师,很难区别。
「现在不是说奉承话的时候。先别管京极堂老师的妻子了,也别把我家那口子算进去。」
「不,不是奉承话喔。不过,刚才那位女士是不同种类,不像是这现实里的人。这么大热天还穿和服,又不流汗。注重打扮的家伙难道连流汗都克制住了吗?」
「可以这么说。」
我倒没注意到。
「而且,那么地纤细瘦小,却魅力十足,穿和服未免太可惜了。」
这一点,我也没留意。
对她,我为什么没有寅吉的看法。不,说不定是一种不可以有的心情。
「寅吉,你在看女性的时候,尽注意这些地方吗?真是失礼的家伙!谈到失礼,咱们的侦探怎么啦?潇洒地出现是好的,别说解决什么事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基于不想再谈她的心情,使我将矛头对准榎木津。于是,寅吉无视我在说什么,走到榎木津的房间前,喊他:
「榎先生,刚才是怎么回事?请说明。」
没有回答。
我毫不在乎地打开门。
榎木津站在窗边眺望着外面的景色,对于有躁郁症的他而言,气氛显得太阴森了。难道在反省吗?我摸不着头绪,有点儿不好开口说话了。
「明天请好好地干!」
「干啥呀?」
「侦查呀。那事情未免太过份了!」
「……你真的没见过那女人吗?」
「咦?」
「……尽管如此……■那个■死了吧。嗯……■那个已经■死了。」
榎木津半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谁死了?」
「藤牧。那女人应该知道的……」
「你还在怀疑那个人吗?我确实不是侦探,但多少也累积了些人生经验,从我的经验判断,那个女人没有说谎!」
「也许……所以,一定是忘了吧。」
榎木津说到这里沉默了。
我不想再费神想如何应付这个怪人了。走出房间后,我叮嘱正偏着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模样的寅吉,明天一定要让榎木津去约定的地方。
思绪无法有条理地整理,心情很难静下来。
我立刻想到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向京极堂报告,顺便征询意见。本来唆使我来找侦探的就是他。
下了电车,太阳早已倾斜了。心情很凉快,和昨晚不一样,今天有风。
我带着复杂的心境,走上坡度恰到好处的坡路。
店已经打炸了。叫唤了几次都没有回音。我走到正房的玄关一看,不像是外出的样子,一打开门,主人的木屐旁有双女人的鞋子。八成是老婆回来了。起居间不断地传来京极堂的声音,看来主人并不是不在,我擅自走进去。
「喂,京极堂,是我。打搅楼!」
拉开纸门,回过头的不是老婆,是主人的妹妹中禅寺敦子。
「啊啦,吓人一跳,关口老师。」
中禅寺敦子回头的样子,使她的眼瞳看起来更大,简直像猫眼似的滴溜溜地转向我这里。迥异于几乎不动的哥哥,妹妹总是活泼机敏地动着。少女时代剪得像市松人偶(译注:儿童的通称)似的刘海,在就职时竟一刀剪掉,连裙子都很少穿,简直风貌如少年。
「是敦子呀,我还以为是千鹤子小姐回来了呢!」
「喂,你把马和千鹤子搞混,我可伤脑筋哟!再怎么看都不至于弄错吧。」
京极堂依旧一张生气的脸孔。敦子小姐眼睛滴溜溜地转,扬起半边眉毛,瞪着哥哥。脸长得不像习性倒相似。
「嗯,很过份呢!老哥,这是对嫂子不在、连茶都不会倒的差劲老哥特地准备晚餐来的勇敢的妹妹,所说的话吗?」
「我什么时候拜托你来着?谁喜欢吃你做的东西。而且倒茶这等小事我自己会,昨天我还泡了茶请这位大老师哩!」
「是的,我喝了像白开水的味道变淡了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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