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失去血气、苍白到透明程度的凉子进来了。接着是事务长,头发乱了,低垂的脸显得相当疲劳。始终不镇定的内藤进来了,没有焦点的眼睛有如宿醉未醒般鲜红地充着血,额头上浮现湿了的珠子般的汗。接着的院长红着脸,他的眼睛看起来几乎是闭着的。
脚步沉重,空气沉滞。
依京极堂的指示,梗子枕边是凉子、事务长、内藤、院长,依序地坐了下来。很巧地,正是进房间的顺序。我看着邻座院长的侧脸,他果然紧紧地闭着眼睛。
京极堂让大家都就座了以后,非常缓慢地以慎重的动作关上门。然后,不出脚步声地移动,站在凉子和梗子的中间。
于是,那些咒语突然造访。
「曩莫三曼多缚曰罗多仙多摩诃卢舍多耶苏婆多罗耶吽多罗多含满!」
是真言宗的咒语。全部的人当然都吃了一惊。
京极堂双手交织在前面,这种姿势以前曾听说叫内缚印。手印产生了变化。两手中指直坚。
「谨请甲弓山鬼大神降临影向此座,缚住邪气!」
起初,以为可能是密教真言,但又觉得不是。读经和祈祷文都不一样。比较接近咒文吧。不,仿佛是在说什么故事似的。咒语的声音慢慢地变大了。
「请将阻档当家久远寺某某之物收拾至此,临、兵、斗、者、皆、陈、裂、在、前!」
九个字。京极堂的手刀在空中纵切五次、横切四次。
「燃烧不动明王火炎不动明王波切不动明王大山不动明王吟伽罗不动王吉祥妙不动王天竺不动王天竺坂山不动逆行逆行下!」
咒语的调子变了。就在那时,事务长的样子发生了异样。
简直就像患了疟疾似的,喀哒喀哒地打颤,一副受不了似的,看样子是想按住眼角,但手却举到额头,然后齿根不合似的以咕喊咕喊的语调,发出带悲鸣的声音:
「停、请停住!那是……」
「曾听过吗?」
京极堂停止念咒,盯着老妇人看。
「很像吧。这是不动王的生灵回返。如果不喜欢这个的话,对了,那就弹弓弦吧。」
「啊,你……」
「使用弓的咒语法,在阴阳道是称为蟆目(译注:孔如蟾蛤之眼,以揪树、梧桐等制造的大型锋利的箭头,由于风穿进洞会发出声音,可作为降服饮魔之用),蟆蛙,就是蟾蛤。」
「呜呜呜!」
泄出呜咽声。
京极堂无视地再度念起咒语:
「让对方开出血花、破裂成灰尘!」
老妇人已达到了极限。
「啊,原谅、原谅我!我不过是做了和母亲所做一样的事而已。」
「住嘴!」
凉子突然站了起来。
现在的声音是凉子的声音吗?我在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于是,为了必须确认,很快地抬头看到凉子的脸的我,这下子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了。
脸不一样。眼睛虽然大大地张开,但是,那里面却没有眼瞳。
「我的……」
凉子宛如配合京极堂的咒语似的缓慢地旋转着上身,好像被什么附身了。这人不是凉子,我战栗了,没听过的声音。凉子喊道:
「把孩子还给我,你……」
「哇啊!」
喊叫的是内藤。
「俺不知道,俺只是看到而已。俺啥也没做。引诱我的是对方。恨、该恨的人,不是我。」
「罗嗦,别撒谎!你也一样。」
凉子,不,曾是凉子的女人,更加地提高刺耳的尖声说道:
「你们,把我聚集在一起的重要东西全糟踢了!我确实看到了,我就在那里,你们这些人杀了那个人!」
曾是凉子的女人,大大地转动颈子,诅咒的话吐散在站着的那附近。绑着的头发散开了,浮在额头的血管激烈地颤动着。和此同步似的我的悸动也变快了,脑袋又是一片空白。
「是你!是你杀的!」
厉鬼相貌的凉子想攻击内藤。理应刻意阻止的老妇人,紧紧楼住她。内藤似乎已到了恐怖的临界点,他从椅子跌下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凉子、凉子,原谅我、原谅我!」
「放开我!杀人犯!」
凉子推开老妇人后转向妹妹,但是梗子动也不动。不,从一开始就没有表情,她的灵魂现在并没有看着现实。
「你也是!」
京极堂从后面抓住想要攻击妹妹的凉子的脖子。
我心脏的跳动达到最高潮,世界在一瞬间停止了。
「不想见到你,退下去!」
京极堂说道,把嘴巴凑近凉子的耳朵,低声地说些什么。
凉子停止了行动。
缓慢地转向这一边的那张脸,微微地带着笑意。
然后,在这个时候。
铃!风铃响起。
「喀喀喀喀!」
不是人的声音。
是鸟声。
梗子一面发出鸟叫声,直起身来。
实际上看来是很慢的。
就像慢动作似的。
屏风倒了下去。
梗子的胸部敞开。
膨胀隆起的腹部露了出来。
然后迸开了似的。
肚子裂开了分辨不出是血还是羊水的水沫,喷溅到接近天花板,飞散了。
把床单濡湿透了。
滴滴降落在十字型的日光灯。
落在屏风的纯白上。
我也失去了平衡,但。慢慢地倒在地板上。暖暖的液体滴了下来。
倒下的屏风弹跳在地板上。
然后,对面,有一个巨大的婴儿滚倒在那里!
为什么?
虽然才刚出生却穿着衣服?
光滑的滑溜溜地浸在羊水里。
--藤牧先生。
生下来的是藤牧先生,不!
是「久远寺牧朗的尸体」!
在混浊变薄的意识里,我非常清楚地看到。
虫子缓慢地爬在那个曾见过的深度眼镜的镜框。
那是座头虫。
然后,我丧失了意识。
陆
乱窜在多重结构的建筑物当中,我被追着。回过头去,可以看到伙伴们一个个被杀。我停止呼吸、弓起身子,装成死了的样子,安静地看着那个。然而,看不清楚,双眼混浊的关系吧。不,四周很黑、非常黑。
比较是生长在都市的我,从未经验过如此程度的黑暗。
在异乡的夜晚,别说电灯了,连火把的光亮都没有。有豹脚蚊。不,不是蚊子,是来历不明的昆虫,一不注意,会产卵在皮肤下面。
小队全部被歼灭了。部下除了一个人以外全死了。是我的责任吗?
那个令人害怕的声音是什么?是鸟吧?
--森林的鸟,在夜晚也会啼叫。
有个男人。很黑,所以看不出是谁。
天亮以前,就不动地等着吧。左边右边都分不清,而且,如果踏进墓地的话,那可惨了。
--一直待到早晨。会被青年大兵捉住,你想做俘虏受侮辱吗?或者宁可自己了断?其他部队的队长,都这么做。这就叫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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