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一名无关的復木津站起来,伸长了身子看着雕花横楣。
“给我坐下!真的把你逮捕喔!……总之,现在无关的只剩下这个笨蛋侦探而已了。这是偶然吗?我没办法这么想,没有这种巧合。”
“警部补,你说的完全没错。这不是偶然,是必然啊。顺其自然,就变成这样了。有关系的人一一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一一出于某些理由聚集在一起行动,结果才会引发事件,所以要是有完全没关系的人混在里头,反倒不自然哪。”
“那是怎样?这座寺院的和尚里头有你以前认识的人,也不是偶然吗?”
“唔,不是偶然吧……”久远寺老人将往右倾斜的重心向左移,端正姿势,“我在昭和初期,直到大东亚战争爆发之前,每年都会去那家仙石楼,那里是从上一代起就经常光顾的旅馆。菅野是在昭和七年左右成为专任医师,所以……对,我也带菅野去过好几次。”
“去仙石楼?带那个男的?”
“是啊。”
老人眨着小小的眼睛,不知为何露出极为柔和的表情。
“那个时候啊,医院的规模扩大,除了小女体弱多病之外,思,我算是幸福的。但仔细追究,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出现了崩坏的征兆,但是那时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忘了那是哪一年,曾经在仙石楼碰上一行高贵的和尚……”
这件事今川也听说过。
“那个时候,菅野看到和尚,不知道哪来的感触,对我这么说:‘我们切割、缝合病患,将他们浸泡在药里,让他们活命。即使如此,只要死了,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什么都无法为他们做了。因为还有下一个病患,这是没办法的,但我总是对此存疑。医生只能照顾活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患者活着,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治愈别人吗?’一一菅野曾这么说,我记得很清楚。”
久远寺老人闭上眼睛,细细回味似的把脸转向一旁。“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久远寺先生、久远寺先生……”山下不解风情地叫道。
“就算这么说,但医生的工作就是让客人尽可能多活一天不是吗?要是死了就血本无归了。亲人会伤心,医院也赚不了钱啊。那家伙在说些什么啊?那样一点好处都没有啊。要是有这种医生,客人会被其他医院抢走的。”
“不是客人,是病患。”
“病患就是客人吧?”
山下的反应,让老医师深深叹了一口气。“或许你不会懂吧。”
“我懂的。刑警的工作就是抓坏人,医生的工作就是治病,和尚的工作就是办法事。要是对自己的工作抱有疑问,就没办法干下去啦。”
“或许是这样吧。只是,他的话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后呢?”
“几年之后,菅野失踪了。”
“看吧,干不下去了吧?”
“用不着说得那么洋洋得意,我也曾经这么以为。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菅野为何要躲藏起来,完全不了解。至于现在,我稍微明白为什么了。不过这也是猜测而已。或许他是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像是负债之类我不可能得知的理由而躲藏。也有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可是那家伙人在这里的话……”
久远寺老人闭上陷在肉里的眼睛。
“表示菅野记得他当时说的话,或许因为这样,才会来到这座山里……”
“你没有找他吗?”菅原问。
“那个……小儿科是吗?他等于是抛下了职务,你一定很困扰吧?你没有想过要找菅野吗?”
“我当然很困扰,结果小儿科也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
“我撤掉了小儿科。本来我的医院里,小儿科的评价……不,菅野的评价就非常糟糕。就这个意义来说,就像山下你说的,患者敬而远之,再加上时局险恶……”
“评价很糟?这么说来,恕我失礼,你的医院风评似乎很不好呢。”
“哦,你调查过了?不过那个时候,医院本身的风评并不差,糟糕的是菅野个人的评价。”
“是他医术差劲吗?”
“一般的医生是没有医术高下之分的。治疗所需要的,是丰富的知识与正确的判断力,其他就是品德了。需要高度专门技术的,只有一小部分的人。”
“这样吗?”
“是啊。大部分的庸医不是没有知识,就是判断错误,再不然就是没有品德。”
“那菅野缺少的是什么?”山下问。
“品德。不,他这个人也不坏,只是……该说是癖好有问题吗?”
“癖好?”
“所以说……这么说来,你确认过我的身份了吗?不是叫你去问东京的警察吗?”
“咦?”
山下看菅原,菅原不悦地回答:“报告还没有送到,前天才照会的。或许今天左右,报告书就会送到仙石楼的益田老弟那里了。”
“对啊,才三天而已,还没收到。”
山下强自辩解。久远寺老人看到他那个样子,微微突出下唇,不服且自嘲地说道:“你们或许不晓得,但我对自己的事清楚得很。就像你们知道的,我就是去年夏天引发轩然大波的医院院长。许多人陷入不幸,也死了好几个人,还有人受伤,最后只留下我一个人。所以东京警视厅和检察厅里,有一大堆关于我的情报。我不知道那是调查记录还是口供笔录,不过同样的事,我巨细靡遗地说了不下三十次,文件应该多到抬不动了才是。”
“这……前阵子也听说了。”
“所以,报告书里应该也有提到菅野。你们自己去读吧,我不想说。”
“那个人是那起事件的关系人吗?”
“算关系人吗……?唔,没有直接关系。因为事情是发生在他失踪的时候,是他埋下了事件的种子……不,他也算是关系人吧。”
“他是凶手吗?”
“凶手是我。”
“什么?”
“意思是,我等于就是凶手。凶手什么的,那起事件里根本没有什么凶手。”
“没有凶手?你涉人的是‘杂司谷婴儿连续诱拐杀人事件’吧?凶手没有被逮捕吗?”
菅原答道:“在我的记忆里,凶手没有被逮捕。而且关于婴儿诱拐杀人,事件本身似乎甚至没有被报道出来。被报道的好像是意外还是自杀,我不清楚。喏,辖区的次田就记得。三流杂志写些卑俗的中伤报道大加炒作,闹得人尽皆知。所以,可能还没有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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