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不就有吗?你不就犯了那个什么戒吗?”
“我犯了妄语戒?什么时候?我说了什么谎?”
“无时无刻、对你自己!为什么隐瞒?那种事又有什么关系?那在下界根本没什么好稀罕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什么的无所谓!”
佑贤沉默了。
復木津无声无息地站起来,绕过英生,来到佑贤面前。
“看着。”
说完之后……
他揍了佑贤的脸。
佑贤忍耐痛楚似的,面朝侧旁好一阵子,结果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后退,背对復木津静静地走了出去。
“呃……喂!復木津!”
英生和久远寺老人都呆住了。
当然今川也一样,连话都说不出来,也完全无法动弹。
復木津也若无其事,用一种泰然自若的声调说:“小和尚,用嘴巴说不明白的时候就要这么做。会打人的暴力狂,就算被打也是活该。喏,接下来就随你的便吧。”
这实在不像是平常胡乱捶打懦弱小说家的人会说的话。
“太……”英生说到这里,突然语塞,用力鞠了一个躬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不管是太感谢了还是太可怕了,总之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适合禅僧说出口的话吧,今川这么认为。
久远寺老人确认英生关上外门后,一张脸涨得像烫章鱼一样,逼问復木津:“復木津,这是怎么回事?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你那样的行为都太糟糕了吧?”
“哎,不会有事的。只是我不喜欢那样的。”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打他的是佑贤?啊,你看到了……什么吗?你看到什么了?”
“哪有什么看到不看到的,你不也看到了吗,碑文谷先生?”
“看到什么?我跟你不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今川,你看到什么了吗?”
今川说出自己的所见所闻:“佑贤和尚本来好像不知道英生受伤的事。尽管如此,他却什么都没问,就抓起了英生的右手卷起袖子。就是这里不对劲。如果佑贤和尚知道英生的右手挫伤,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如果不知道的话,又怎么会知道是哪里受了伤?老先生只说英生受了伤,但没说是右手,也没说是挫伤。我看到的只是如此罢了。”
“哦,我的确是有说受伤,但是也只说了这样而已哪!”
“大骨汤说的没错。他明知道,却佯装不知。如果是因为害羞也就算了,但视而不见是不对的,不应该。”復木津高兴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吧。
今川思考。佑贤被打的态度显然不自然,那种不自然,正好证明了殴打英生的其实是佑贤这件事。那么为什么?有哪里不对。復木津说的“说谎”,指的并不是佑贤隐瞒他殴打英生这件事。
越想结论逃得越远。
今川觉得只要停止思考,真相瞬间就出现在眼前。但是一旦认识到那就是真相,被认识到的真相与本来的真相之间,又会产生出无法弥补的分歧。
发生了……什么事吗?
久远寺老人缩起下巴,搔着秃头问:“那……与事件有关吗?”
“无关吧,而且跟修行还是宗教什么的也没关系吧。还是有……这问题就去问京极吧。啊,开始无聊了,我去散散步。”
復木津说着“难得站起来了,我才不要再坐下”,然后大步走了出去。在寺院里乱逛的话,会被警察斥责一一就算这么劝阻应该也没用。反正他打一开始就没在听警察说话,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听从吧。
復木津人一不见,突然就有了一种虚脱感。
今川觉得有点尴尬,但也没有话对老人说,不晓得今后该何去何从,只好望向復木津一开始在看的雕花横楣。
是没见过的样式。
今川没有深思。
老人扭着脖子,似乎正在想事情。他的外表看起来坚毅,但并不顽固,是个通情达理的老爷爷,然而那颗秃头里却充盈了今川无从理解的悲伤事件吗?但是就算不说出口,一旦这么去想,又觉得似乎不太一样了。
“今川。”
“是。”
“怎么样,咱们也学侦探去散步好吗?”
“可是警察……”
“弄个不好,一出去就会给逮住了。要是被逮住就被逮住吧。”
“这……”
“对吧?哎,总觉得把你给卷进来,有点过意不去,不过你就把这当做是从军时代有个怪长官所带来的悲剧,死心吧。”
“好的。可是本来一开始我才是关系人,所以这算是彼此彼此吧。”
“这样啊。你清楚寺院里的地理位置吗?”
“知道某些程度,不过我也不晓得从哪里到哪里才算是寺院里。”
“很足够了。走吧。”
“去哪里?”
“去见那个老人家……叫仁秀吗?去见那个人吧。”
“为什么?”
“去问菅野的事。和尚们连对警察也不肯透露,而且慈行也说了那个长袖和服姑娘发生过什么事不是吗?”
“啊……”
今川也很在意阿铃的事。
屋外还是老样子,没有人在。
今川除了知客寮以外,只去过内律殿和理致殿,还有禅堂和旁边的建筑物而已。他沿着回廊行走吋看过食堂和佛堂,不过因为没有一同采访,所以并未进去过。
根据饭洼的陈述,仁秀的草堂就在大雄宝殿后面的旱田再过去的树丛里。
笔直生长的树木,使得空间显得无比庄严。没有多余的色彩,再加上气温偏低,这一切要素都无限提高了精练风景的完成度。
“好沉静。”
“什么?”
“不觉得沉静吗,在山里头?”
“这样吗?”
“我长期以来一直住在石头盖成的建筑物里,嗅的尽是药品的臭味,这种环境对我来说很新鲜,好清净哪。”
“可是这里是杀人现场。”
“是啊。虽然对死人过意不去,但我觉得在这座山里,那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像是埋没在悠久历史当中的、无名的个人的死。”
“这……我有点了解。”
“所以或许用不着我们拼命追查哪。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够如此。”
久远寺老人仰望着大雄宝殿的屋顶。
今川主观认为,禅是没有色彩的。
这当然是受到水墨画之类的印象所影响,既没有深刻的意义,根据也很薄弱。不过不管怎么样,禅对今川来说就是没有色彩的。即使有颜色,那也是有如梦中的色彩,无论是红是蓝,终究不过是黑色的变异,只是稍微偏黑、偏白或偏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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