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英生,这是理所当然的。”
佑贤说道,但英生没有停下来。
“家父也是个僧侣。”
“英生……”
“家父很严格,天命却不长,在我七岁时就过世了。家里的寺院自本山迎来和尚,得以存续,但寺院也在战火中烧毁。就在我流离失所之际,被了稔师父收留,来到了这座寺院。前年我承蒙厚爱,成为佑贤师父的行者,认识到师父的高贵情操,在向师父求教当中,我不知不觉中将佑贤师父与亡父身影重叠了,所以……”
“好了,英生。山下先生,如你所说,我是出于自身的内疚而贬低了慈行师父。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他是凶手的根据。”
山下噤口,“嗯”了一声。
“不,有劳你锲而不舍地追问,我才得以免于无谓地怀疑慈行师父。山下先生,我向你致谢。”
“哦,唉,也是啦。”
“常信师父。”
“什么?”
“你刚才说我了不起,即使我被如此肤浅的想法所纠缠,也依然如此吗?”
“没错。”
“今后我还能够继续当一名僧侣吗?”
“佑贤师父,修行是一生的。以往做得到,没有今后做不到的道理。不,现在和往后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啊。”
“怎么样?佑贤师父,要不要离开这座山?”
佑贤紧绷着那张犹如岩石般的脸,沉思了半晌。
“下山之后呢?”
“从下山之后开始吧。”
佑贤露出想通一切的表情。“我明白了。那么,英生……”
“在。”
“打我,用你的拳头打我。”
“师父……您在说什么……”
“侦探不是说了吗?被打的话就打回去。喏,打吧,不用客气。”
佑贤端正姿势,闭上眼睛。
英生打上他的脸颊。
“唔。”
佑贤吐出沉积在腹底般的声音,然后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去见贯首。这种事件,尽早让它结束吧,然后离开这里。,
“中岛先生,去见贯首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贯首知道什么吗?’,
“山下先生,这座寺院已经毫无隐瞒了,我只是去进行在这座寺院最初也是最后的参禅罢了。”
佑贤说道,行礼之后,堂堂地退席了。
英生想要追上去,被常信阻止了。“别追了,英生。佑贤师父已经顿悟了。”
“顿悟吗?”
“没错,不知道贯首会怎么说……”
常信和英生都用视线迫着佑贤的背影。
“顿悟指的是悟道吗?”
“是的。”
“他刚才是说最初也是最后吗?”
“因为这座寺院法系形形色色,我想,应该没有任何人向贯首参禅吧。参禅之后,佑贤师父打算向慈行师父辞别吧。”
他打算离开这座山。
鸟口望向英生。
英生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英生轻咬蓓蕾般的嘴唇说道:“我……也能继续当个僧侣吗,常信师父?”
“当然可以。”常信以沉稳的语气答道。
现在已经看不出一丝昨晚那恐惧的模样了。
“但是……但是我可能会被明慧寺放逐吧。慈行师父看穿了一切,他会放逐佑贤师父,而我也迟早……”
“英生,除了这里以外,还有许多寺院啊,你也一起下山吧。斩断那种淫秽的感情、重新修行如何?或者是你想要还俗?”
“这我办不到,我想要当一名僧侣。”
“那么还有许多路可以走的,不必担心。”
常信说,英生低下头来。
“啊……”是敦子的声音,听起来好清新。
“是……什么呢?”敦子露出侧耳倾听的模样说。
“一定是菅原先生他们。”
“咦?敦子小姐怎么会知道?”
“那声音……的确是……”
“锵”——声音响起。
那并非大自然发出的声音。
“是那个……饭洼姐在找的和尚?”
是那个时候的声音。
“回来了吗?好。”
山下站了起来。说也奇怪,鸟口觉得在短短两三个小时之间,原本没出息的警部补变得坚强无比。
外头的风景一如既往。
只是天空异样的黑,时间也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那天以来,这座山里即使没有时钟,但规律无比的时程也已经完全被打乱了。
一行人聚为一团黑影,自三门逐渐靠近。
“啊……久远寺医生。”
敦子想要过去,被山下制止了。
“你们会引起冲突。如果那个医生不是凶手,我不会让他受到不当的对待,你们退下吧。”山下说道,面向一行人。
久远寺老人的手被反绑,绳头由两名警官握住。后面跟着菅原,再后面是……
那个和尚……
鸟口忍不住看着敦子。
敦子用那双大眼凝视着这一切。
篝火闪烁不定,所以鸟口无法判断敦于是在凝视一行人之中的谁。久远寺步履蹒跚,但是僧侣踩着与最初错身而过时相同的步幅与步伐走近他们。
网代笠与袈裟行李,络子与缁衣。水墨画中的云水,被不成画景的警官包围。
菅原那张如同鬼瓦般的脸看到了山下。
“哦,山下兄,怎么啦?你还在怕吗?”
“菅原,你那是什么口气?还有,你怎么这么对待老人家?简直把人家当成了嫌疑犯。你拿到逮捕令了吗?”
“我已经联络鉴识人员还有神奈川县本部了,用不着担心,明天早上就会有代替你的现场负责人过来了。”
“我不是在问这个!是在问你对久远寺先生的处置!喂,菅原,现在立刻把绳子解开。还是他已经自白了?就算有,也是你强逼的吧!”
山下气势汹汹地逼问,菅原一时之间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微微张嘴,看着久远寺老人。
“噢,山下,说得好。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这个、这个人……”
尽管久远寺老人态度依然神气,但抬起来的脸实已憔悴不已。老人似乎努力虚张声势,极力逞强。
他的身体前屈,朝上瞪着菅原。发鬓上的白发有如歌舞伎演员的垂发般落下,被篝火照亮的脸更显赤黑,细小的眼睛也布满血丝,形成一种凄厉的表情。他的双膝颤抖,与其说是因为疲累,毋宁说是因为寒冷吧。在这样的雪山里,他的穿着实在是太单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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