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就是殴击致死吧,手段也不复杂,凶器应该是棒状物吧。
杀害小坂与大西的是同一种凶器——哦,这还没有确定是吧。这要是没有古怪的事后加工,一般都可以视为冲动杀人,没有计划性。光看报告的话,感觉也不是多困难的案件。”
“没有计划性吗?”
“没有吧,你一直待在现场,难道不明白吗?间隔也不一定,怎么看都是漫无计划地杀人。不过问题出在动机哪,也不像是没有动机……”
“如果是漫无计划的杀人,可能会出于什么动机呢?”
“这很简单。例如说杀了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目击,所以把目击者也杀掉,结果又被看到,只好再杀掉——像这样连锁性行凶的情况。这种情形,犯罪本身会产生出下一桩犯罪的动机。还有,例如有个集团共享某种秘密,而将疑似会泄密者接二连三杀掉的情况。因为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背叛,所以只好靠着一时的判断,突发性地行凶。换句话说,这种情况只有先行的动机,而不知道触发犯罪的契机何时会造访。”
从外头来看,可能是这样的事件吧。
但是待在里面的人,却完全看不见如此有条不紊的构造。
益田也一样吧。
在石井赶到之前,益田相当担忧石井有可能重蹈山下的覆辙。
听说山下一开始似乎也对搜查有着井然有序的主张,然而置身这样的环境下,他的坚持好像也轻易地瓦解了。但是现阶段石井本身似乎没有那样的自觉。
“山下到底是怎么了呢?那个人喜欢卖弄道理,可是锻炼还不够吧。”
“就连千锤百炼、不讲道理的菅原兄都被困住了呢。”
“哎,是经验不足。中禅寺先生的妹妹能够作证吗?我来和她谈谈吧。对了,那个叫鸟口的记者怎么了?”
“黎明时送到医院去了,他还能开玩笑,应该不必担心吧。”
“那就让他一边治疗,一边慢慢听他说吧。”石井很沉着。
确实,我觉得只要把僧侣们从那座寺院解放出来就不必担心了。就像石井说的,在结界的外部,这个事件只不过是毫无计划的殴击致死事件。比起深入内部去解决,或许把他们拖到外面来更好。
益田不安地问:“石井先生,这次的事态算是——大过失吧?”
“哎,是大过失啊。”
“山下先生会受到处分吗?像是降级之类的……”
“你真是笨哪,这种情况,会先从底下开始处分啊。山下被降级的话,你就是惩戒免职,我也得申诫减俸啦。担心别人之前,先担心自己吧。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解决,喏,一起去中禅寺先生的妹妹那里……啊。”
“请问……”
“你是哪位?”
是饭洼季世惠。
“又有……谁遇害了吗?”
“你是……”
饭洼看起来既不悲伤也不难过,若要形容,只能说疲倦万分。不过她在这之前就已经充满了十足的疲劳感,但是在相同的疲劳感当中,我看到了一丝下定决心般的果决。
那份果决,也可以从她的语气中听出。
“杀人事件的追诉时效是几年?”
毅然决然。
“若是没有申请时效停止,一般是十五年吧。”
“这样啊……”
“你是十三年前的松宫家事件的关系人吗?”
“是的,我想了很多……”
饭洼以极为清澈的眼神看我,我用睡眠不足而混浊的眼睛回看她。益田欲言又止地朝我使眼色。
“十三年前发生的事件,与现在发生的事件无关。所以我想若是不早点说清楚的话,不晓得又会发生什么事。”
“当然是说清楚比较好,但是……啊,敝姓石井。关于那个事件,我只大略浏览了报告书,不知道详情,如果是报告书以外的情报,我就洗耳恭听吧。”
益田说道:“饭洼小姐,你之前在明慧寺里,没有全部说出来吗?”
“那个时候,那些就是全部。”
“那现在呢?”
“我想起来了,全部……”
昨天,阴暗回忆森林深处的牢槛开启了它的门扉,解放了被囚禁的记忆。
“铃子把给仁哥的信托给我之后,我立刻开封,读了内容。我忘掉了这个事实——不,封住了这个事实。”
“而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我封藏的记忆,只有‘我读了信’这件事。但是因为抹消了这个事实,我无法认识到因为它而连带发生的事件……”饭洼开始述说。
在村中属于异类分子的松宫铃子除了饭洼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像样的朋友,所以铃子对饭洼付出绝对的信赖。铃子会把信交给她,也是因为深信她绝对不会读信,或是把信交给别人。
然而,饭洼却没有如此明确的意识。
比起对铃子的友谊,饭洼反倒是对铃子的哥哥松宫仁怀有强烈的爱慕。
“我并不讨厌铃子,而且也把她当成朋友,但是……”饭洼陈述道。
饭洼说,铃子的父亲松宫仁一郎可能只把饭洼当成女儿上下学途中的保镖或带路人。所以她从未被招待进入宅子,甚至也没有与铃子的父亲交谈过只字片语。
松宫仁一郎对女儿铃子溺爱有加。
只要回家的时间迟了一些,他就会在玄关口大声斥责铃子,严厉地逼问她晚归的理由。绕经松宫家再回家的饭洼说完“明天见”之后,好几次都听到铃子被父亲责骂的声音。
换句话说,仁一郎几乎都待在家里。
“仁哥与他父亲对立的原因其实似乎是铃子,我依稀这么察觉,但是……”
那一天。
饭洼被松宫家的佣人叫了出去。
佣人是个肥胖的大个子英国老太婆。
饭洼第一次被带进松宫家的后门。
高雅地穿着长袖和服的铃子就站在那里。
——绝对要交给他哟。
——我没办法离开家。
——你帮我告诉他,要他快点回来。铃子交给饭洼的信封上写着“仁先生”。从收件人的称呼,饭洼预感到了什么。不是“兄长”,也不是“哥哥”。“我立刻打开铃子交给我的信,读了。内容……”“是情书吧?”
“关口老师,您真是残酷。”
不知为何,饭洼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
“真……真的吗,饭洼小姐?”
“确实就如同关口老师说的。”
益田露出极为困惑的表情。“这……但是饭洼小姐,他们两个是兄妹吧?我是不晓得那个叫仁一郎的是个什么样的父亲,但是那应该是妹妹想念哥哥的信吧?不管怎么写,字面都会很类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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