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场指的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是我的老熟人了。
鸟口吃了六个之多的饭团。
大胃王青年编辑还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但是房间里已经没有粮食了。
“咦?是连续的吗?”
鸟口打量我的房间似的四处张望,看到壁龛的挂轴,这么呢喃。我不懂他在说什么。
此时女佣过来铺床了。
以此为契机,鸟口返回房间,而我更换衣服,独自躺上床去。
——京极堂今天会回来吗?
我不在的日子,至少也该回来啊。
我想着这种事,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连做梦的工夫都没有。
“老师、老师……”
鸟口“啪哒啪哒”地踩出脚步声过来,吵醒了我的安眠。不过我与其说是睡着,感觉更像是意识断绝,昨天的疲劳感依旧残留着。看样子已经到了早上,但是昨晚历经长途跋涉,而且过了一点钟才睡,我依然困极了。
“干吗?为什么你老是要妨碍我的安眠?”
“那是因为老师老是在睡觉啊。像我,吃得太胀,连觉也没睡呢。”
“谁叫你那么贪吃,到底是怎么了?”
现在才六点。
“先别管那么多,快过来吧。”
我一起身,鸟口就说我的浴衣穿得很奇怪,大笑不止。
“带子绑得太高啦,简直就像蒙古的民族服装嘛,啊哈哈。”
“你真是够失礼的。这有什么关系?到底要干吗啊?”
“现在正在搬出遗体。好像困难重重,值得一看哟。”
“困难重重?什么东西困难重重?”
“喏,披件棉袍吧。如果要更衣的话请决点。”
我被鸟口拉着手拖出房间,恰好今川也正走出房间。今川好像住在最右边的房间。
走廊上的搜查员比昨天更多,搜查已经开始了,支援人员可能一大早就赶到了。
我们在走廊上走了不一会儿,便遇到了久远寺老人。
“噢,真早呢。快看,他们竟然搬出那种玩意儿来,这简直是庆典了嘛。”
几名男子搬来了一样奇异的东西。
像是暖桌的木框……不,比较接近担架。两根长棒子之间设置了笼子,笼子像椅子般附有靠背。总之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是什么?”
“担椅吧,是明治时代的交通工具。客人坐在轿子的部分,由四个男人担着棒子,还真是原始哪。箱根这里因为道路险恶,人力车不好上来,而且也不像江户时代有轿夫,所以这玩意儿好像便流行起来了。据说外国人特别喜欢。喏,在印度还是非洲,人不是都会骑在大象身上吗?感觉可能就像那样,让他们格外中意吧。也就是把日本人贬低为未开化人民,当成大象对待。”
“哦……”
前天京极堂还生气地说不可以用博物学的角度看待日本文化,不过对于当时的外国观光客而言,日本人除了博物学的对象以外,真的什么也不是吧。
担椅被搬进大厅里。
“据说这座仙石楼以前的客人有五成都是外国人,所以还保留着自家用的担椅。”
“有那么多外国人吗?”
“很多啊。外国人以前不能够在日本国内自由迁徙,只有箱根这里是特别休养地,允许外国人滞留,是不折不扣的外国人休养地。哦,放上去了。这景象真是滑稽哪。”
久远寺老人扬扬下巴。
我和鸟口以及今川站在走廊角落,偷看这幅景象。
大厅里,数名不知是警官还是鉴识人员正把昨天那团破布放上担椅。在早晨的阳光下一看,那只是个坐着的和尚。看起来就像即身佛[注]或蜡像一般,一点都不像尸体。
注:又称全身舍利,有些高僧圆寂之后尸体并不腐朽,自然风干成为木乃伊,称即身佛。
山下警部补揉着困倦的红眼,正尖声怪叫着。
“已经叫车到山脚下了吧?拜托千万别给我这么怪模怪样地在街上游行啊。要是被拍照,登上报纸可就惨了。”
众搜查员齐瞪向山下,仿佛在说“我们又不是喜欢才做的”。当然没有半个人搭理他,山下这个人惹来了所有人的反感。
遗体被盖上一块布。
众人也没把担椅扛在肩上,而是像抬桶棺般,浑身无力、一脸阴沉地出发了。
尸体移开后,敦子和一名有如大病初愈的女子出现了。
女子之所以看起来如此,主要还是因为她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她就是饭洼女士。
敦子介绍饭洼之后,凑近我身边,悄声说:“老师,在空中浮游的僧侣——这是妖魔鬼怪之类的吗?”
“不晓得呢,我不是京极堂,所以不知道,不过应该也有这种妖怪吧?据说天狗原本也是和尚嘛。我听令兄说过,天狗是过于自大而堕入魔道的修佛者。若是风风光光地变成了天狗的和尚,应该也能够飞天吧。”
因为都有变成老鼠的和尚了。
可是敦子说“这不是在开玩笑哟”,接着她告诉我饭洼女士的体验。
我来到箱根之后,听到的净是些怪谈。
今川和久远寺老人也一脸纳闷。
蓦地,四周吵闹起来。掌柜与女佣约摸三人一脸阴郁地从柜台那里跑了过来。
后面跟着一名像厨师的男子,可能是通勤的厨子吧。
大厅传来争论的声音。
“老师,警察好像起内讧了呢。”鸟口不愉快地说。是辖区和本部的意见相左了吗?
我竖起耳朵。
“啊,那个小伙子遭到围攻了。那种尖酸刻薄的家伙就会遭人厌恶,不会出人头地的。”
就像久远寺老人说的,因为受不了山下的搜查方针——或者说山下本人——辖区的人似乎群起反抗了。
当我回过神时,益田刑警正站在我背后。
“啊,终于爆发了哪。”年轻刑警苦笑着,“虽然山下先生也不是个坏人啦……真伤脑筋呢。”
鸟口睁圆了眼睛问:“刑警可以随便跟我们这些嫌疑犯交谈吗?”
“没关系吧,反正你们又不是凶手。所以也就是一般老百姓。我的目标是成为一个受到老百姓爱戴的警官。”
“可是,喏,你的上司寡不敌众,情势危急。你应该去助他一臂之力才对啊,刑警先生。”
“哈哈哈,我不适合做那种事。”
益田笑道,却立刻被山下给大声唤去了。
紧接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也被叫了过去。“反正全部都给我过来!”神经质的警部补有些激动地说,激烈地招了好几次手。可是与他夸张的手势相反,辖区的刑警们格外冷淡。
山下的额头与脖子暴出青筋,声嘶力竭地说:“听好了,我现在就让凶手招认!凶手就在这些家伙里面。不,这些家伙全都是凶手。这是整家旅馆勾结全部客人所进行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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