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厚脸皮。”
“可是走走跌倒了,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还想积点阴德。我到别的房间准备床,请休息一下再走。”
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女人皱皱眉站起来。对伊佐间而言,并非可以随便就说,好,这样啊。看来看去,女人好像是独居,如果就这样借了棉被睡了——伊佐间再怎么少根筋,厚脸皮也该有限度吧。然而,另一方面,身体已经极力要求休息了。判断力急剧下降。
接着,酒气冲上脑髓。
“啊,那个,我没有让素不相识的夫人如此亲切对待的理由呢。那就失败了……”
“什么话,您为我点了香,连同那边丈夫的份也要一起感谢。”
只有女人回答的声音。
喉咙极为干渴的伊佐间醒了,流了好多汗。枕边放着方才的托盘,上面有水瓶和杯子。
伊佐间翻个身趴着,盖着棉被喝了一杯水,冰冰凉凉的很好喝。
我这人果真是没有常识。
伊佐间再次这么想。
难道说道德心敌不过微恙的身体吗?这种情况下,若是有人恶意推测怀有不良企图,就算有借口也百分之九十九说不通吧。本来,伊佐间就像留了胡子、穿着衣服的不知人情世故之人,着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不良企图。只要是认识伊佐间的人都能理解吧。只不过,对不认识他的人而言,就完全无法认同了。
女人很周到地连浴衣都准备了。
伊佐间记得多少也曾争论了要不要穿,但到底是被强迫的,还是自己屈服了,他不记得了。
伊佐间睡的房间好像是佛堂,摆着看似老旧的唐木佛坛。非常气派,做得很坚固,材质似乎是黑檀木,所以光看就知道应该价值不菲吧。不过里面空荡荡的,没有本尊,没有提字也没有遗照。烛台上没有蜡烛,花瓶里也没有花。念经用的铜铃和铃棒随意搁置,反射着从梁上窗棂照射进来的西晒阳光,闪闪发光。
——她好像说今天是丈夫的忌日。
这样子简直毫无供养的痕迹。
面向大海做了那么奇怪的供养仪式,看看佛坛却丝毫没有祭祀的痕迹。首先,就没有摆设供养的对象。这么说,伊佐间今晨所见,都是幻觉吗?
好像真是如此。
脚边有个脚炉,佛堂内的温度升得颇高,已经不冷了。甩了两三次头,肩颈还是好痛。不过,烧还像退了。
“哎呀,您醒啦。”
又没发现。
什么时候开了?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女人站在那里。
冷风灌进来。
伊佐间慌忙坐起身来。
“啊,多谢你的照顾。我……”
“请不要动。脸色还没恢复正常呢,不要起来比较好喔。”
“可是……”
“感冒是病,根治最重要吧。我带来了替换的浴衣,请换衣服。我现在去把粥端过来。”
女人把干净浴衣放在脚炉旁,在伊佐间回话前就走出去了。
的确是发了汗,眼前放着刚洗好的干净浴衣。
肚子也饿了。
不,应该饿了。
一不做二不休。这是用在这时候的谚语吗?很不幸的,伊佐间并不懂巧妙形容心境的话语。
结果,伊佐间吃了粥。半天之前压根儿想像不到,自己会披着宽袖上衣在床上饮食的样子。粥上有梅干和卤海菜。
女人用一种害羞的声音说:“没什么好东西,就把现成的盛上了,请见谅。”
“不瞒你说,海菜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不过,每次这么说都被笑是老人家。”
伊佐间说的是真心话,但女人解释成玩笑话,还是她真的觉得伊佐间很老气?女人大笑出声。伊佐间苦笑,转移话题报上早该说出的姓名。
女人说她叫朱美。
“写成朱色的朱和美丽的美,我不太喜欢这名字。”
“为什么?很好的名字啊。”
“哎呀,真讨厌。名字第一次被人称赞呢,真是意外,您的嘴很甜哟。”朱美十分亲切地说了后,“即使这样,我还是讨厌这名字。”声音为之一沉。
伊佐间敏感察觉,立刻改变话题。“这一带还像是鬼门耶。我等了那么久,连一条鱼也钓不到。又遭遇这种灾难,再加上带给你很大的麻烦。唔,我实在太过打扰了,还是早早告辞吧。”
“哎呀,都这时刻了,您要回家吗?您又不是本地人,有办法回家吗?还是已经决定住城里的旅店了。”
“不,我什么都还没决定,只是不能再麻烦你了。如果钓到鱼还另当别论,我这样子没什么能向你致谢的。”
朱美露出一脸落寞的表情。
伊佐间有些吃惊。
朱美用更害羞的声音说:“如果像向我道谢,请您再休息一会儿再走吧。过夜也行,没什么能招待的就是了。”
伊佐间更吃惊。说实话,接下来的发展不难想象,但在这勾搭也太露骨了。伊佐间没那意思。
看到伊佐间泄气的表情,朱美笑了。“您又一副见到鬼的表情,我不会拿你什么吃啦。还是,哥哥您误会了什么吗?”
“误会?”
停下一会儿,伊佐间立刻把话吞回去。
“嗯……是啊,我不太懂你在想什么。同样地,你也不认识我吧?我是不是可信任的人,那可不知道喔。”
“我就知道!”
朱美笑得更愉悦了。“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有识人的眼光喔。哥哥是危险人物抑或不是,这点小事,我看得清清楚楚。”
伊佐间觉得更加泄气。
“有意思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睛不一样。从一开始就会出现那种眼神嘛。这一点,哥哥——伊佐间先生,自从在海边相遇,您从未出现有色眼光,是跟风花雪月无缘的人。不这样的话,我不会随便开口跟您说话。如果只因为跟您说话了,就被误会成我有那种意思,那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全看透啦,可是,我可是男人喔。这样一来真是被看轻了。”
伊佐间重新审视了一般人对自己的评价,自己看起来这么稳重吗?
“但是,即使我真是像枯木般坐怀不乱的男人,住在初次见面且一人独居的女性家里,还是会觉得自己很糟糕。”
“所以才拜托您呀,而且我也不是独居。”
“您跟哪位家人同住?”
“嗯,跟丈夫。”
“那更糟了,不是吗?”
伊佐间慌了,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主人何时回来,一回来自己肯定就会被冠上奸夫的罪名。
等等。
——今天是先夫的月忌日喔。
“你说丈夫,我记得你的丈夫……”
毛骨悚然。
不会吧。
这个自称朱美的女人该不会是要说和死人两人一起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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