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首歌,民江的灵魂从大脑的冥府被唤醒了。
“对民江小姐而言,‘宇多川朱美’的人生真的很方便。没用的自己、讨厌的自己、被欺负的自己——想重新来过的过去,全被干干净净地清理掉。朱美小姐没有看到满身是血的神主,也没有看到抱着骷髅的僧侣。朱美小姐并不知道每天晚上与邦贵进行讨厌的仪式,那么也没有想起来的必要。再加上出现了宇多川崇这位值得信赖的庇护者……”
——原来如此。
伊佐间懂了。中禅寺说,民江努力置换记忆。她的潜意识里,看来念念不忘想要一个新的自己吧。
叫做民江的人虽然活着,但转世了。
“如此拥有‘佐田朱美的过去’,叫做‘宇多川朱美’的女性,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将生活与岁月重叠。而另一方面……”
中禅寺在此停顿,看着朱美:“被一柳先生所救的朱美小姐……”
朱美轻轻地转了一下几乎要断了的细长脖子,说:“我没办法忘记民江,再怎么怨恨也不应该害死她。好可怜,她在那么冷的川里流走了,每次这么想,我就坐立难安。但是,有这个人在我身边……”
一柳对上朱美的视线——宪兵开始讷讷地陈述:“我从川里救了朱美后,怎么也无法放手离开她。因此躲到福山老家,战争结束后就结婚了。不过,朱美也忘不了宗像民江小姐的事。虽说生死不明,但最重要的是隐瞒杀人罪行过日子,是很辛苦的。我很想解救朱美,便寻找民江小姐的下落。然后知道了叫做宇多川崇的作家,刚好在这时期收留了‘亲戚的女儿’在农家休养。从特征上来分析,我认为她就是民江小姐,因此决定拜访宇多川崇。”
只凭单方面的情报是无法得知事情真相的。
关口所听到的怪宪兵印象,在一柳先生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
“现在想想……”一柳垂着眼看民江,“第一次拜访宇多川邸时,出来应门的女子正是民江小姐,但是,不,那个时候也是,我想莫非就是她……不过,她却一直鸡同鸭讲,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没想到,当时的民江小姐得到朱美的过去,以朱美的身份生活着,我想也没想过。”
宪兵是个诚实的人,宇多川似乎也是。
是哪里的齿轮咬合不正。
“总之,我想只是向宇多川先生本人询问。但是,我一找到他的住处,他就立刻搬走。因此无论如何都无法确认,然后终于找到了现在逗子这个家。他已经看过我的长相,如果不谨慎地靠近,又会被逃掉。因此我小心地让朱美去。”
“于是朱美小姐确认了宇多川的妻子就是民江小姐,对吗?”
朱美轻轻地点头。
一柳用谨言慎行的口气继续说:“但同时,也知道了民江小姐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事,因此就租下了偶然空出来的隔壁空屋,住了进去。是朱美强烈希望如此。”
看来宇多川对关口所说,一柳夫人因乔迁而来打招呼,是在搬过来之前所做的确认民江的工作。因此对搬迁日期的印象,变得很暧昧也说不定。
朱美继续说:“我很犹豫。如果她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丧失了记忆,真的很可怜。但是,如果我说出了真相,又会破坏她现在的生活吧。因此,对,我就想——至少应该通知她哥哥……”
哥哥。
那是指这位持枪男子。
贤造静默,面无血色。
“那好意——产生了大悲剧。”
中禅寺在此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以‘宇多川朱美’的身份,回放了整个过去的民江小姐,已经到达极限了。在宇多川老师这位庇护者之下,过着避免刺激的生活,辛苦地形成了‘宇多川朱美’。幸而,位于‘佐田朱美’和‘宗像民江’分歧点上的‘佐田申义’的记忆,本来对朱美小姐的记忆而言,就是一种禁忌。有关佐田申义的情报一直被隐瞒着。但是住在海边后,情况有些改变。‘朱美的记忆’里沒有海涛声这一项。海的声音——海涛声——刺激了幽禁在记忆冥府里的‘宗像民江’。民江小姐在海边长大,海涛声正是正常世界的召唤。”
“对自我而言的恐怖梦境,对潜意识思考而言是至上的愿望梦境。”降旗这么说。
伊佐间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又觉得感觉上是懂的。
也就是说‘宗像民江’所期望的,对‘宇多川朱美’而言,是应该避忌的东西——应该是这样吧。虽然不懂道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懂。
——应该沒有差太远。
这么想着,看看降旗,降旗显得非常憔悴。
“一开始是出现在梦里。我不喜欢解释梦境,但是如果硬要说的话,对,有上升又坠落的梦吧。是叫飞翔之梦吗?感觉上就好像是与那个颠倒的版本。深深下潜又急速上升。唉,我的解释和降旗不同,是外行人的解释,很随便——不过‘宇多川朱美’如果将其认为死后的世界,就某种意义上来看,是很有意思的。”
——开在深海的花朵依然是菊花吗?
伊佐间想像着,光线抵达不了的深海里,开满了谁也沒见过的菊花。
“于是,慢慢地外壳破了,民江小姐的记忆流出来了。这是有点难以表达的感觉吧。同样的人格,想法与过去不同,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然后发现了报纸的报道,伤口扩大。‘佐田申义’这禁忌的四个字,刺激了‘宇多川朱美’的记忆坟场。于是,‘朱美的过去’以外的过去不断地流出墓穴。乱了思绪的‘宇多川朱美’——就是那位民江小姐,完全变成精神病的状态了。”
“会变成这样也难免吧。虽然无法实际感受,但以为自己的这个人生,说不定不是自己的,会很不安吧。就像搭上船底破了洞的船出海一样。”
不像木场作风的表达方式。从伊佐间的角度看来,因为木场是属于眼见为凭的人,因此所谓自己无法置信的状况,就连想像都令人觉得害怕也说不定。
“于是,你——宗像贤造来访了。”
那个晚上,民江一个人。
贯穿树枝的风吹过山道的夜。
海涛声汨汨作响。
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打开门,站着一个男人。越过男人的肩头,山道另一端的夜空星辰闪烁,风吹舞了两根枯枝,据说这些民江都记得很清楚。
男人穿着战后返乡服,系着领巾。
“贤造先生返乡后,过着沒有固定职业的日子,因此刚好沒有其他衣服,所以沒有别的意思。他一抵达逗子,就那身装扮直接爬上山道。并且造成了不幸的相逢。”
“终于见到你了。”
“别装傻,是你叫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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