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什么都知道呢。”
阳子以她鲜红的嘴唇笑了。
“加菜子不在之后,我才总算了解了母亲绢子的心情。我是——全世界最过分的女儿。一想到母亲是在什么心情中死去的,我就痛苦得几乎要昏迷。木场先生——来我家的那天,我写了致给母亲的道歉函。威胁信的时候也一样,木场先生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最悲伤的时候现身。”
我看了木场。
他的表情隐藏在计量器、机器构成的肝脏肾脏背后,无法看清。
“我把长期以来切割出来的父亲照片放回原本一起拍照的母亲身边——我向佛龛里的母亲道歉。道歉了不知多少小时,哭到眼泪干枯,最后——我下了决定。”
“什么决定?”
是木场的声音。
“我果然还是——喜欢美马坂幸四郎。压抑的情感几近疯狂般地满溢而出,伴随着残酷的现实,那股情感又再次回到我的心中了!”
阳子总算回头,看着美马坂。
木场站在美马坂的对面。
美马坂与阳子面对面。
现在任何人都注视着他们两人。
现在的话,现在的话——
我朝匣子伸手。
匣中有
“想干什么!”
美马坂发觉了。
“关口!住手!”
京极堂向我恫吓。
“你想窥视匣子还早一百年哪!难道你也想跟久保、雨宫一样到另一侧去吗!”
另一侧的世界——幸福就在那里——
“如果你真心希望如此我也无所谓,在场的人似乎全都希冀着另一侧的世界。听好,那是幻想,是不该被开启的东西!”
我全身失去力量。
软趴趴地跌坐在地上。
就像过路魔离开后的赖子一样。
“京、京极堂,魍、魍魉到底是什么?”
“关口,魍魉就是境界线。抱着轻率的心情接近可是会被带往另一侧哪。”
“我、我……”
我在不知不觉间,与久保一样变成了搜集者。在窥视了许多人的内心后。在知道了太多秘密后。
京极堂以锐利的眼神看着我,接着又看着站在原地的美马坂与阳子。
“至于科学,也是一种境界线。美马坂先生,若是放任不管,你也会到另一侧去!你要去随便你,至少把阳子留在这里!你刚刚也听到阳子的告白了,他是这一侧的人。这是你身为父母的——”
“中禅寺,感谢你逆耳忠言的再三叮咛,但我终究是听不进你的忠告。”
美马坂似乎看开了。
“什么?”
“我要跟阳子一起下地狱。”
“爸、爸——”
美马坂朝向京极堂。
“阳子,够了,我已经十分了解妳的心情了。”
“爸爸!”
“会变成现在的情形不是妳的错,是我缺乏理性,没能拒绝妳的诱惑所造成的。中禅寺说得没错,我得向绢子道歉。因为——”
美马坂不看阳子地说:
“——因为,我也爱上妳了。”
京极堂的表情显得十分悲伤。
“所以,我更不能停止这个研究。因为这是为了我自己与阳子——妳的研究。”
阳子心情激动,木场接近她。
美马坂与京极堂对峙。
“中禅寺,你说我潜入他人人生的缝隙,打乱了他们的一生。如果要这么说的话,未经同意闯入并打乱我的人生的人就是中禅寺秋彦——”
美马坂甩下巴指着京极堂。
“你啊。”
“呵,这倒有趣。”
很意外地,京极堂竟然笑了。
“你知道你玩弄的那些诡辩是多么令身为科学家的我困扰吗?我是科学家,我在奉物理法则为绝对准则的世界里思考、生活着。你——却打乱了这个规则。我处理的对象不是原子也不是中子,是人类。医学必须将人类视为物品来处理。如果说开刀会痛、吃药会苦就不治疗的话,受伤、生病都好不了。你根本就知道这个道理,却又毫不在乎地向我开启了精神世界的大门。你并非浑然不知,而是明知故犯。我多么想对你还以颜色啊!对于身为科学家的我而言,眼睛并非心灵之窗,而是眼球与视神经。是巩膜与脉络膜与视网膜与水晶体与睫状体与玻璃体与角膜。我在瞳孔深处看不到心之黑暗也看不到希望之光。所以你看!这个人工人体是我创造的。你不管说再多都无法创造出永远的生命!可是我创造出来了,再过不久就能完成。科学是境界线?少瞧不起科学,科学是真理,是本质!”
“美马坂先生,那只是幻影哪。”
京极堂为什么能若无其事?
“你其实已经看过了吧?”
“看过什么!”
“当然是瞳孔深处的光与暗。所以你移植不了映着心之黑暗的角膜,不,是变得办不到了!所以你才会在活体移植的研究上挫折,所以你才会完全舍弃当初原本想平行研究的免疫与基因操作及生命科技,只能全心全意投注在如此丑陋的人工人体的研究上!”
“中禅寺,住口!”
美马坂开始混乱了。他听了阳子的告白俊,他那固若金汤的防御总算开始崩了一角。
由其缝隙中窥见黑暗,京极堂难道毫无所感吗?
为什么这个黑衣男子不会被带到彼岸!
但是美马坂仍旧很顽强。
“但是中禅寺,你也给了我一个提示。世界并非只有外在的世界,脑中还存在着另一个内在的世界。那是脱离一切物理定律的世界。而且认识外在世界的器官也是脑。只要刺激脑的某些部分,即使没有体验过也能拥有相同感觉。我们可以靠电流的讯号来创造出与实际体验相同的记忆。也就是说,这个外在世界全部都能置换成电流的讯号。那么,只要脑能永远存活就等同于不死。所以我才要舍弃人体这种污秽不完全的载体,创造出完全的脑的载体!”
“那你那个匣子就是完全的载体吗?”
京极堂朝美马坂走近一步。
“正是。再过不久即将完成。虽然你说没有装置可取代人体的接受器官,但这种东西是没有必要的。我已经设计出实际上没看过没听过没嗅过也能获得相同刺激的装置,这个实验需要能正确表示意志的实验体,所以无法以类人猿代替。”
“你打算用久保来实验吗?”
“打开头盖骨,埋入电极,即使切断视神经也能看到景色,能听到音乐却不需要鼓膜、蜗牛、柯帝氏器。怎样!很完美吧。在这里有永远不会衰减的无上幸福!”
他的声音完全超乎了寻常。
“疯了——”
鸟口说了这句,向后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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