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一样的吧。可是东家,在下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不过您也说过这么一句话——没有人傻到爬梯子时不盯着上面。”
“我说过吗?”
“前些日子,您还说过‘我很幸福’。”
的确幸福。刚右卫门答道。
“现在也是一样吗?”
“林藏,你这是什么话。从上次见面到现在,不过才数十日而已。我可是一点没变。”
“真的一点都没变吗?”林藏低声问道。
“没变。”
“可是东家,您这不是一个劲儿地朝上看吗?”林藏说,“是打算爬梯子吗?”
“嗯……”是这样吗?或许就是。看仪助那副模样,归隐是绝无可能了。“林藏,我有件事想问你。你
是否在算计我?”刚右卫门问道。
“在下算计东家?”
“我听到了一些关于城岛屋的传闻。”
“哦,是那件事啊。”
“那件事——是什么意思?你果然知道?”
当然知道。林藏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吗?那么,你的确是想和城岛屋联手,抢夺杵乃字屋吗?”
“话可不能乱说,东家。”林藏悠然地趴在栏杆上,仍旧俯视着下方的街市,“樒屋的林藏可是站在东家这边,还收了您的钱呢。在下确实是个靠嘴皮子谋生的小人物,却不是背叛客户的下流之徒。”
“那你为何只字未提?”
因为是不相干的事。林藏说。
“不相干?”
“当然不相干了。在下的任务,是协助东家的生意。这件事,也仅限于从生意的角度去考虑而已。事实上,城岛屋确实如大人所说,并不简单。但只要我林藏插手了,就决不可能放任他肆意胡来而不管。”
你有胜算?刚右卫门问。
当然有了。林藏答。“他们的确是不可小觑的对手。东家,主动出击吞并对手,那样的做法在下并不推崇。可是如果被算计了,那就要算计回去,这才是常理。城岛屋是个必然会设法算计我们的对手。换句话说,见招拆招,它同样也是个可以顺势干掉的对手。就是这么回事。在下之所以说这是桩好事,也包含了这一层意思。”林藏说着,转身朝向刚右卫门。“若能吞并城岛屋,杵乃字屋的身价可壮大五倍。只要东家与在下联手,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在下才什么都没说。不管对手是人渣还是恶霸,赚钱的买卖终归是赚钱的买卖。若只从生意的角度去考虑,那些自然是不相干的。这可是桩好事啊。”林藏道。
刚右卫门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是吗,东家?”
“应该是这样。可是,你之前似乎有些踌躇。”
“在下踌躇的,是生意之外的事。东家,不管他是人渣或恶霸,只要想吞掉,那他就只是块肥肉。可是,招婿入赘是另外一回事。被人渣夺去的,是令千金。”您问过了吗?林藏问。
“什么?”
“当然是令千金的意思了。看样子,那城岛屋籐右卫门的手段,您应该已经知晓了。”
“是。”
“令人发指吧?那么,令千金怎么说?”
还没有问,什么都没告诉她。别说告诉她了,这几天连面都没见。刚右卫门道。
“还没……说么?”不知为何,林藏的表情有些悲伤,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抬头看着天空。
“您为什么没说?”
“为什么呢?总觉得去见女儿很难受。”究竟是为什么呢。
“令千金应该已经知道您正在谈这门亲事了吧。”
“应该已经知道了。下面的人如何还不知道,出入内府的用人们都在谈论这事。”
“大番头没说什么吗?”
别再提他。刚右卫门不屑地说道。“连你都夸他,我也一直信任他,可这次,却那么没用。‘小姐的……小姐的心思……’净说些没用的梦话。生意的事半点没装在脑子里。”
“如果是这样……那都装了些什么呢?”林藏道,“脑子里装了什么不知道,心里肯定是有什么想法吧?”
“谁知道呢。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个懦夫罢了,听了城岛屋的手段就害怕了。铁石心肠的确不可取,但人有时候也需要敢于舍弃一切、驾驭一切的气魄。如果反过来被那气魄吞没,那就输了。他就已经被吞没了。”
城岛屋的手段确实不值得褒赞。那是太过心狠手辣,或可说是有违人伦、败坏商德的行为。但是,人的一生波涛汹涌,有时也会让人变成鬼。面对那除了变成鬼去面对之外别无他法的怒涛,如若不变,就只能被淹死。刚右卫门这样想,他一直都是这样想。我不会输。刚右卫门道。
“也就是说,东家,您有意要跟城岛屋继续这门亲事了?”
“有这个打算。就这么定了。就通过你去结下这门亲吧。”刚右卫门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林藏,我已收回对你的信任。虽已收回,却还想和你一起做生意。不知道你如何打算,但城岛屋和我之间,哪边更有实力,站在哪边更有利,想必你也明白。你支持的一方会胜利——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你大可听凭自己的意愿。”
东家竟下了如此决心?林藏道。“这样真的好吗?放着令千金的心思、大番头的心思不管……就贸然决定。”
“啰唆!”
“后果如何可跟在下无关。”林藏俯身,抬眼望着刚右卫门说。
“你在威胁我?这算什么,你动摇了?林藏,你不必多虑。我没事。”
“那是。东家自然是没事。”林藏说着转过身去,头顶是一轮明月。“真的可以吗?”
“怎么如此反复!都说了可以自然是可以。”
“是吗。”林藏低声说了这一句后,语气骤然改变。“唉,听刚才的口气,东家,那六道屋的鬼话,您恐怕已经听说了吧。”
“听说了,一字一句全听了。那被城岛屋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人,也见过了。”
“哦?”林藏缓缓地转过头来,“东家,您说的该不会是,松野屋的里江小姐吧?”
“里江……正是。的确是叫这名字。”刚右卫门回答。
“是吗,您已经见过里江小姐了?”
“见过。”
“里江小姐,已经死了。”林藏平静地说道。
“死了?净说胡话。什么时候死的?昨夜才见过,难道今天就上吊了?”
“不是。里江小姐的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以前?”
“那真是个苦命的人。唉,既然您说她本人说过,应该也有所知晓,她可是受尽了丈夫的苦,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仅被赶出了生她养她的家门,连孩子也被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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