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说……碰上神隐,是吧?」
「对,人失踪了。」中禅寺扬起一边的眉毛,「因为卖主失踪了,只买了他的书就走人也不是很舒服……所以我稍微调查了一下。」
「不舒服?」
「哦,若是收购过世的人的藏书,那没有问题,但是失踪的话……人有可能回来不是吗?回来的话,有可能会问他的书上哪儿去了?」
「你是说会发生纠纷?还是要要求独占卖书的钱?可是那是卖书的家人跟本人之间的问题吧。」
「不是那样的。」中禅寺说,「书很占空间,留下那样大量的藏书失踪的话,就算书被卖了,应该也不会有怨言。但书是很特别的。不少人会把一度脱手的书再用十倍的价钱买回来。因为有不少价格昂贵的单品,这么一来,家人可能也会感到困扰……」
我非常了解。
我和老师都是那种一有闲钱,就会毫不犹豫地全数奉献到买书上头的人。
幸好我们一点闲钱都没有,所以总是为了买书犹豫万分。
「再说……对于爱好书籍的人来说,放弃书本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如果他并不是自愿失踪的话,把书轻易地买卖掉,也太教人不忍了……我是这么想的。」
这个人似乎也是个大书痴。
「你那时候说那个失踪的人在那座尸柜里……」
「没错。藏书的主人山蒲匡太郎先生是邻町的大富豪,但他在约两年半前失去踪影。他似乎有些忧郁倾向,以前就曾透露他想出家的念头。所以他说他想先去御山参拜一下,出了门……就这么再也没有归来了。」
「他是在那时候被栗田要次给骗了吗?」
「是的,我想匡太郎先生大概是预定从本道寺口登拜,在登拜御山之前住宿的地方碰上了栗田要次。他就是在那时候受巧语诱骗,被拐进了紫云院吧。综合证词来看,他应该是被诱骗说在登山之前必须先在行人寺闭关,更进一步斋戎比较好。」
我大概明白。或者说,我们也被用同样的手法给拐了。
「可是……那个人不像我们是旅人,他是当地人吧?」
当地人会上这种当吗?
「唔,一般人的话,是不会理会这种说法的。可是匡太郎先生对于自己是富翁一事,怀有一种罪恶感。他为了他汲汲营营于赚钱的前半生感到懊悔,所以认为自己不干净,连御山都一直没有去登拜。因为家人热心劝说,他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踏出去……」
原来如此,是个冤大头。
「听说家人突然收到匡太郎先生的信件,说他要在行场闭关修行,叫家人送生活费过去,所以家人一直连续送了一年的钱。送钱的地点是紫云院。可是因为状况太不对劲,家人前去探看,紫云院却说没有这样一个人。询问住宿的客人,也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当然不知道了。匡太郎先生大概老早就……」
碰到和我一样的事……
在那座土塚中……
我不愿意想像。
「可是钱是送到紫云院的,这太奇怪了,于是家人报了警。」
「警方怎么办?」
「说是调查了。可是就算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有匡太郎先生已经死掉的证据,也找不到紫云院吞钱的证据。如果紫云院坚称住宿客的信件都交给了住宿客,警方也莫可奈何。」
「莫可奈何吗……?」
「嗯,结果好像是以住在那里的某人冒充匡太郎先生的名义收了钱结案。嗳,也不会有人想到……」
居然是入定了吧。
「我调查到这里的时候,有一次和过去关照过我的陆奥书房的老板——先前的那位老先生——说电话时谈到这件事,没想到他竟说他知道有人碰到一样的遭遇。」
——我想……果然还是神隐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中禅寺点点头。
「两位前来的时候,我正直接去见老板,再次确认状况。那个人似乎是老板的熟客……在四年前从青森旅行到这儿来,家人接到他说要留在这里修行的连络,一年后消失不见了。而且那个人最后是住在紫云院,然后才音讯全无的。」
「那个人……」
我本来想问名字,但还是打消了念头。
我想那个人一定就是蒲田的木乃伊。要次说他只埋了一年半就被挖出来,所以还很生。
那个人在两年半前,山蒲匡太郎被放进去时挖出来,施以各种加工……然后就开始巡回全国了吧。
还是不要知道名字比较好。一旦知道,那就真的戍了单纯的尸体了。
「我觉得状况愈来愈可疑,便来到这里,稍微调查了一下紫云院。幸而我在汤殿山及羽黑山都有熟人,调查进行得很顺利。熟人们都说……那里非常不妙。虽然不是很清楚哪里不妙,但总之那里不是。说是有个不晓得从哪里流浪过来的祈祷师在荒废的行人寺住下,擅自做起生意来,用御山的名义诈骗不熟悉御山的人……所以也给其他寺院和神社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哦……」
「然后……我被正式委托了。」
「委托什么?」
「祓除……附身物吗?这次算是反过来吗?」
「什么?」
「哦,不重要的事。」中禅寺说,「所以呢,我调查了一下那个叫栗田幸的人。栗田幸女士原本是岩手人,第一任老公是周次先生……唔,是个祈祷师。幸女士好像也以灵媒之类的为业。但因为诈欺取财,被赶出故乡,流浪到这里来了。那是明治十年左右的事。当时紫云院失去了住持,成了座废寺。」
「那个住持……」
「不,那个住持并没有入定。」
中禅寺在我提问之前就看透了我要说什么,如此断言。
「那里是因为檀家信徒都没了,所以才成了废寺。住持不是过世,而是离开了当地。」
「怎么会?……那古文书云云……」老师问道。
「没那种东西。」中禅寺说,「宗派根本不同。那里不是真言宗,跟修验道也没关系。住持不可能入什么定。」
「那全都是骗人的嘛。」
「是一派胡言。那里原本就没有檀家信徒,所以无人清楚状况。他们就是利用这一点来撒谎。不过这篇谎言,是进入大正以后才开始编造的。栗田周次这个人似乎是个老实人,和邻近居民处得好像也很不错。」
「他不是因为诈欺,被赶出家乡吗?」老师问,「老实人会干什么诈欺吗?」
「老实人不一定就有个老实的伴侣啊。」
那个老太婆吗?
「她……是个恶女吗?」
「我不知道恶女的定义。」中禅寺答道,「不过她似乎是个悍妇。住在岩手时,周次先生好像吃了不少苦,在这里应该也是吧。他非常拼命。知道当时的老人们都说他风评很好。不过如果想在这块土地存活下来……还是不能无视于御山。所以周次先生改名为周海,成了个速成山伏,好像也修行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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