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认为是传说人物的江户初期建筑雕刻大师。据传日光东照宫的眠猫、上野东照宫的龙皆为左甚五郎所雕,流传有许多相关逸事,但并无切确史料。〕
那头奇兽名叫夔神。从它有灵验这一点也可以看得出来,它是个神明。
多多良老师以前曾经偶然得到画有这头奇兽的护符。他说他看到符上写着「夔神」两个字,大为兴奋。不,老师每次一看到那张符就会兴奋。现在一定也一样会兴奋。
我也看了那张符,是张很拙劣的画,画上的图案就像颗生了脚的马铃薯。我老实地陈述感想,老师一如往常,大为愤怒、惊愕,然后嘲笑我的无知。
据说所谓夔,是栖息在大陆山中的怪神。根据《山海经》记载,它形似牛无角,一足,出水时伴随风雨,光如日月,声如雷。老师说,追溯根源,这个神明甚至与古代居住于中国西南部的少数民族的传说有关。
画在符上的怪兽形体,大致与木像相同。唔,在我看来,就是长了一条腿的马铃薯,不过若说它是没有角的单足牛,大概也像吧。
这么说的话……
就等于是大陆少数民族传说中的怪神,远渡重洋来到日本,而且被祭祀在日本土地正中央的神社里。
对长年研究大陆妖怪与日本妖怪关联的多多良老师来说,这似乎是一桩教人欣喜若狂的发现。
不瞒各位,听说这个发现,也是让多多良老师写下他的第一篇论文〈有关单目单足妖怪之起源〉的契机。
就老师来看,就算丢下其他一切,也一定要亲眼确认符上画的夔神的实物。我们去吧,我们要去,我们非去不可——老师再三说道。就在这个节骨眼,太平洋战争爆发了。前往先前因为重重阻碍而无法成行的那里——这就是这场山梨传说行脚的最初动机。
然而,
连络之后,我们才知道那个单脚神像十年只开龛一次,下次开龛是五年后。
落空了。
五天后还能等,五年后,根本没得谈。
于是我们就在这南加蒙加的大树前,重新盘算接下来的旅程……
这就是错误的开端。
就算看不到木像也没关系,还是去山梨冈神社看看吧——到这里我也赞同。
可是老师要求还要去另一座山梨冈神社。
其实叫做山梨冈的神社,还有另外一座。另一座山梨冈神社似乎主张自己才是式内社。它虽然确实是旧乡社,是座古社,但从文献和社殿的建筑样式来看,实在不像式内社。虽然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我说应该没必要特别去一趟。
我并不是不想去。我听说另一座山梨冈神社也被奇岩怪石所环绕,风情别具,自古以来就是文人雅士爱好之处,若是能去,我也想去。
可是盘缠见底了,肚子也饿了,而且也没地方可住。
老师大为愤慨。
老师瞪着我露骨地没劲的脸,鼻子猛喷气,高举手臂挥舞,力说另一座山梨冈神社有多么美好。
听说那里是日本武尊※东征的时候创建的神社耶——老师说。那里还有日本武尊坐过的石头呢——老师还这么说。那附近甚至有德依拉波奇※的传说哟——老师甚至这么说。
〔※日衣神话中的传说英雄,奉天皇之命讨伐熊袭并东征,获得天丛云刨,征讨虾夷。在归途中客死异乡。一般认为,比一英雄是大和政灌统一全国的历程的象徽。〕
〔※音译,原文巍∏イラボッチ(deirabocchi),日本民间传说中的一种巨人。〕
或许有吧。
可是那又怎么样?
那里本来就没预定要去,不管有多好,都代替不了木像。
「现在不去怎么成!」老师大叫。
很简单,以后再来就行了。
反正五年以后应该还会再来。
不过既然连变身成建长寺僧侣的狸猫吃过饭的客栈遗迹这种玩意儿都去看了,却不去看日本武尊坐过的石头,我也觉得说不过去。虽然觉得说不过去,但老师也绝对不是想看那块石头。
如果他真的想看,他应该会说,「我想看那块日本武尊坐过的石头,我们绕过去看看吧。」
可是那个时候似乎不是。
老师口合疋在意气用事。
我这么感觉。不,绝对是这样。如果老师拜托我,「我们绕过去看一下嘛。」我应该也会答应「说的也是。」就算勉强,也应该会去,反正那里又不是什么险阻之地。可是被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顶撞,我也赌起气来了。
简而言之……这么说的我,也意气用事起来了。
闹别扭的两个人,不可能相互妥协。我……也因为先前一直忍耐,自暴自弃地说反正木像也看不到了,就别再去任何地方,直接打道回府吧。结果老师更加愤慨,说要把县内的神社全部看遍。
哪有这样的?
留有传说的神社佛阁很多,但不一定只要是神社佛阁,就一定有传说。我反驳说我们不是来看神社,而是来看传说的。只因为是神社就去看,是本末倒置。
对于我的反驳,老师是这样反驳的:
——万一有什么无人知晓的传说怎么办?
这话确实有理。而且也得看过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也可能保留有没有任何人研究过、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珍奇传说或史迹。这一点我同意。
老师接着这么说了:
——而且不能保证神社会永远在那里哦。
这一点也没错。就连一莲寺那样的大寺院都半毁了。战争虽然结束了,但取而代之地,时代的潮流突然变快了。人们对这类事物的不理解也加速地深化。无名小祠的由来就宛如风中残烛,有可能等到下次就太迟了。
我的心意动摇了。
坏……就坏在这里。
3
然后……
那个时候我真是怒不可遏。
「他妈的……!」
我还这么大骂。
我们已经连哪儿是哪儿、是山还是河,别说东西南北了,连左右——不,甚至是上下都分辨不出来了。时值夜晚。而且有小型台风过境——听说。不仅如此,我们人还在山中。不,而且就只有山而已,那儿既没有道路,也没有灯火。脚底泥泞,前方莫名其妙的植物密布,头顶下着倾盆大雨。当然,我们没伞也没有雨具,这样下去真的会有生命危险。不是闹着玩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我,是老师在叫。
「还……」我奄奄一息地挤出声音,「还、还不都是你害的……!」
「才不是咧。」
「这、这什么话?明明就是!就是你说要走这里的。什么捷径?哪来的神社?根本连路都没有啊!」
「你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你、你胡说些什么?在那个岔路说往那座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神社的路是这里的,不就是老师你吗?呜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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