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巷说百物语_[日]京极夏彦【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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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

  这下得将他们给——解决掉。

  或许可在途中动点儿手脚,使这帮人无法及时抵达决斗现场。然而,这回却使不上这招,据说与这伙打帮架同行的继任藩主业已下令——务必等到见证人到场,方可开始决斗。

  这下再怎么耽误这帮人,也仅能延迟决斗罢了。

  有监于此,

  阿甲与山崎研议出以下布局。

  首先,将九人中的四人留在岸边。

  要如何办到是不清楚,但似乎是准备让这四人暂时无法站立。

  两人的盘算是——若是全数负伤,对方或许会再派出一帮人马。但若有五人幸免,决斗应将如期执行。既然都来到这儿了,应不至于为等候所有人伤愈以致得耽搁个把个月再举行决斗。又市也同意这揣测。

  届时的决斗局面,将是包含岩见在内的六对一。

  接下来,便轮到仲藏上场。

  ——他得想出个计策,使决斗现场陷入混乱,再由山崎出马,将残存帮手悉数解决,好让疋田顺利取走岩见的性命。倘若疋田不愿下手——

  ——便由山崎斩杀岩见。

  待混乱一过——

  看来便像是疋田胜出。

  「这是哪门子的傻主意?若仅是拖住打帮架的,让两人一对一决个生死,至少算是合情合理。但为何非得取委托人的性命不可?」

  「那武士若是不死,此事便无法完满解决。」

  「睢管它完满不完满?若是死于仇人刀下也就算了,但为何就是得杀了他?到头来,不过等同于助人自戕的帮凶,还称什么——」

  ——死是个损失。

  阿甲曾如此说过。

  「客官如此要求,咱们哪有什么法子?」

  「咱们就该如此搪塞?再者,那大爷不是还说,届时也顾不得其中几个帮手可能丧命?」

  「是呀。这和埋伏路上或客栈乘隙出招不同,得在围有竹篱的场子里,在众人环视中,还得在刹那间收拾妥当,何况周遭还有捕快和见证人。此外,那些个帮手想必个个武艺高强,出手时根本无暇斟酌轻重。」

  「为救一人性命,得死六个人?这怎么看也不划算哩。」

  是不划算,长耳一副事不关己地说着,在地图标上了个记号。

  「是不划算——但阿又,这就是咱们的差事。倒是——要我想个计策……」

  究竟该如何把这差事办成?长耳皱眉说道:

  「如此困难的局,我还是头一遭碰上。究竟该如何障住围观者与捕快的眼?」

  喂阿又,你也帮忙出个主意罢,长耳拍拍又市的肩头说道。

  「我哪想得出什么主意?这种不划算的害命勾当——我压根儿不想当帮凶。若真想得出该如何设这种局,不如干脆立刻上本所去,将那姓疋田的给放走不就得了?」

  「他若肯逃,这哪难得倒我?」

  「都已教官府给逮着,还有人等着取他性命,放他逃他哪会不逃?」

  任谁都要逃罢?又市说道,旋即一把抢过长耳叼在嘴上的烟斗,百无聊赖地把玩起来。

  就是不肯逃呀,长耳露出一口巨牙说道。

  「为何不逃?」

  「疋田这家伙似乎早已决心一死,就逮后便斋戒沐浴,将胡须、月代剃得干干净净,还备妥一套白衣,就这么虔心静坐,等候死期到来。你认为叫这么个家伙悄悄遁逃,他会乖乖听话么?」

  「真教人难解呀。」

  这种决心究竟有何意义?又市完全无法理解。

  「你这种用经文拭屁股的家伙哪会懂?这位疋田大爷,想必真是遭人嫁祸。自己的清白,有谁能比自己更清楚?因此选择脱藩落脚江户,独自担下莫须有的罪名。」

  「或许真是如此。」

  「真相当然是如此。也不知是奉藩主之命,还是为了让继任藩主保个颜面,疋田打一开始便已作好背负污名死去的觉悟。离开藩国时,便知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无稽。

  山崎曾如此痛斥。

  果真是无稽至极。

  因此,鸟见大爷才得杀了那蠢武士呀,长耳说出了这令人不忍听闻的事实。

  「他判断,即便没那些个帮手,疋田也不打算好好招架。而岩见也不愿杀了疋田,宁可死于仇人刀下。两人都像在舍身喂虎似的,哪是什么堂堂正正的决斗?如此下去,包准是没完没了,要有个结果,只得……」

  在两者中牺牲一人了,长耳说道。而正是得有人牺牲这点,最教又市不服气。

  「为此就得取人性命,岂不流于粗糙?何不用哄的、用骗的?若真要找,法子多得是。」

  「唉——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但事情已是迫在眉睫。说服、哄骗都需要时间,让人心服也是费日耗时。总而言之,明日见证人便将抵达江户,这下非得赶紧想出个妙计不可。」

  看来该用点儿火药哩,长耳两手抱胸说道。

  「你手头有这种危险东西?」

  「这——有是有。这回的酬劳不低,使用火药是不至于蚀本。」

  「可是——来自藩国赐予岩见用于决斗的经费?」

  他打算以这笔经费,了断自个儿的性命?

  「怎么看还是不划算。」

  又市将烟斗一把抛开。

  此时房门突然嘎嘎作响了起来。

  真是冷得要人命呀,只见林藏伴着冷风自拉开的门步入屋内,嘴上还直嚷嚷着。一察觉屋内没任何东西可供取暖,立刻绷起一张脸抱怨道:

  「混帐东西。天寒地冻的,我还得在外头四处奔走,你们俩窝在屋内,也不晓得把屋子弄暖些好招待我?」

  「少罗唆。倒是,你可有探到些什么?若只是四处奔走却一无所获,我差只狗去探信息还省事些。」

  「卖双六的,给我闭上你那张嘴。」

  林藏作势要踹又市一脚,接着便在仲藏身旁坐了下来。

  「可别把我这卖削挂的给看扁了。倒是,造玩具的,我查到了好些可疑的事儿。稍早上了川津藩的江户屋敷一趟,据我所查,杀害岩见大爷之兄的真凶,大抵正是藩主之子,也就是这回的见证人。因此,那武士才要极力隐瞒。」

  「少卖关子,知道多少都给我说清楚。我已经被烦得头昏眼花了,听到你这嗓音只会更没耐性。」

  你这张嘴还真是刻薄呀,林藏脸绷得更僵地说道:

  「不是说,事因是盗领公款什么的?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真正原因是情杀,林藏说道。

  为了姑娘争风吃醋?又市问道。不,是为了男人,林藏回答。

  「为了男人?」

  「没错,为了男人。阿又,听了可别吓着,教那藩主之子倾心不已的——正是业已就逮的仇人疋田。」

  「对疋田倾心不已——?」

  看来这家伙似有断袖之癖,长耳低喃道: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希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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