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津藩并不是个富庶的藩。」
有这种没出息的儿子,摆在大名行列(注17)中哪可能称头?长耳以略带揶揄的口吻说着,接地图折了回去。
「不行。还是想不出个法子。」
「老头子,我看你就别太伤神了。就随便张罗一场罢,只要稍稍把人给吓得一愣一愣的,剩下的就交给那位大爷处理。不是说他身手不凡?」
「武艺再高强有什么用?届时那儿满是看热闹的家伙,除了有捕快警戒外,四周还围有竹篱哩。」
「那么,只消让众人朝其他方向望一望,不就得了?」
「竹篱该如何挪开?」
「只要动点儿手脚,让它容易塌下就成了。反正这东西是在事前造的。届时只要弄出一阵大声响,趁大伙儿朝那头张望时,一口气将它给推倒。如此一来,看热闹的人群便会涌入场内,再乘这混乱……」
好个点子,长耳模仿林藏的口吻说道:
「小子,原来你偶尔也会出些好主意。那么,噢……」
仲藏再度摊开地图,指着说道:
「对了,这儿有片森林。决斗场是此处,只消在这头弄出点声响——不,光是声响恐怕不够,得引人侧目够久才成。看来还得在这片森林上头弄出个什么——」
「会是什么?」
「如今哪有时间再造出个什么大东西。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
要用那蛤蟆?又市问道。
「先以巨蛙慑人——再乘隙杀人?怎么又是个骗孩儿的把戏?那原本无须送命的五名帮手,和那姓岩见的窝囊武士,都得随这无聊的把戏命丧黄泉?真是不值——」
着实不值,又市再次感叹道。
【肄】
南町奉行所定町回同心志方兵吾,听见于本所举行之决斗有怪事发生的传闻,乃决斗二日后,即正月十日的事儿。
传闻内容至为荒诞。
仇人武士被逼入绝境,于决斗中使唤妖术——于堂堂正正决胜负的决斗中使用妖魔之术,可谓卑劣至极,简直就是个前所未闻的恶棍。此一传闻,于街坊间传得甚嚣尘上。
捎来这传闻的,是担任冈引之爱宕万三。
由于想不透这妖术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志方便向万三询问。是,万三先是恭敬回应,旋即苦笑道:
「别说是大爷,小的也感到难以置信。」
「本官并未问你相信与否。欲知的是此一坊间传闻之全貌。惜本官孤陋寡闻,对妖术一无所知,即便听闻降魔或障眼之术等诸多解释,亦是无从想像。可是什么类似儿雷也变幻术的东西?」
「是的,正如大人所言。」
「正如本官所言?难不成,此人化成了一只硕大无朋的蛤蟆?」
老实说,正是如此,万三回答道。
「果真是——幻化成蛤蟆?」
绝无可能。
「禀告大人,此乃街坊传言,故仅听信五成便可。该场决斗之仇人为一浪人,名日疋田,身高足有六尺,满面胡须,据传生得貌似钟馗。似乎是个可与石川五右卫门(注18)并提之不法恶徒。复仇者则为一名曰岩见之俊俏武士。两人样貌之悬殊,犹如牛若丸对上弁庆(注19)。」
万三干起活来颇有两下子,惟饶舌这点着实教人困扰。通常得耗上好些时间,方能自其言语中听出要点。志方本欲催其尽速切入正题,但仍决定耐住性子听下去。
「只可惜……」
这复仇者没有牛若丸般的身手,万三语带嘲讽地说道:
「这牛若丸剑术奇差,别说是乌天狗,只怕就连只乌鸦也打不过。决斗将由何方胜出,早已是一目了然。这么个复仇者,别说是无从斩敌雪耻,想必自己还得命丧仇人之手。或许眼见情势如此,疋田即便早已为本所所捕,依然是一派悠哉,一无所惧。」
「一派悠哉?」
「是的,悠哉得有如上酒馆作乐之逍遥耆老。」
据实以报,别吹嘘得像你亲眼见过似的,志方斥责道,但传闻就是描述得如此活灵活现,万三回道:
「总之,想必此人必是架势不凡,看似若有哪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放马过来,只消手指一捻就能使其毙命。孰知那复仇者志在必得,为报一箭之仇,竟自母藩遗来帮手,共差出……一名、两名、三名——」
「本官听闻共九名。」
一共遗来了九名帮手。
怎么看,这人数都是多得异常。或许的确是我弱敌强,但再怎么说,十对一绝算不上是堂堂决斗。志方原本对此纳闷不已——听闻经过,方知两方实力原来是如此悬殊。
但思及至此,志方又开始质疑了。
万三常将话说得夸张,更何况今回所述,又是从流言蜚语听来的。就连信个一半,只怕都要嫌多。
再怎么想,九人实在是过多。
一下来了九人,这仇人哪能招架?万三说道:
「哪管武艺如何高强,以一挡十也是毫无胜算。唉,话本故事什么的虽常有好汉快刀斩敌十人、甚至二十人之情节,毕竟不过是虚构杜撰。大人说是不是?」
志方从未与人搏命比划。但想到得一次击倒十名拔刀剑客,现实中的确是毫无可能。
「唉,小的不比大爷,就连见个老婆子拿菜刀都要害怕。若是见人拔刀威吓,只怕要吓得屁滚尿流了。这家伙虽是武艺高强,面对十人也是毫无胜算。原本以为仅有小伙子一名,准备轻松取胜,这下发现敌众我寡,当然是要吓破胆了。」
万三嘴叼十手、比出打手印的架势说道:
「因此,就如此这般……」
「又不是在作戏,岂有可能——?」
可是大爷,当时的确有怪异声响传出哩,万三说道:
「据说周遭霎时响起一阵大鼓般的隆隆声响,在场众人全都听见了。噢,不仅是在场者,就连两国,不,甚至番町一带都有人听见,似乎是响彻了全江户的大街小巷哩。」
「本官怎没听见?」
倘若番町听得见,八丁堀哪有听不见的道理。别说是在奉行所内,倘若当时正在城内巡梭,理应听得更清楚才是。
你也听见了?志方问道。似乎也听见了,万三回答。
「似乎?」
「是的。如今回想,当时似乎是听见了。噢,就连下引(注20)千太也听见了,直说活像有人在放烟花哩。」
且慢,志方打岔道:
「烟花与大鼓——声响哪可能相同?」
「同样都是隆隆作响不是?小的当时人在筑地,听见的的确是烟花般的声响。但仔细想想于此时节,况且还是晨间,哪可能有谁施放烟花?绝对是有谁击鼓施妖术。」
「妖术……」
这着实教人难以采信。或许的确曾有什么震天巨响,但要说是妖术,还真难以信服。
「这下,好戏开始了。」
也不知是为何,万三先是一番左顾右盼,接着将十手朝后腰一插,敞开双臂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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